所虑的不是情报太少,而是太多。
真正的名将,要有从浩如烟海的信息中,抓住关键钥匙的能力。
苏大为没有坐在桌案前。
他正站在巨大帅帐的中心。
这里,早已摆了一方沙盘。
那是在进兵途中,负责军中后勤的周良按苏大为的吩咐,招来巧匠以熟悉西域环境的老兵,结合原本的行军地图,所做的模型。
虽然比不得兵部所藏那般精细,但比过去的地图,那是好得太多。
现在苏大为就站在沙盘前。
在他身边,安文生、李博、李客、萧规、程处嗣、尉迟宝琳、阿史那道真、阿史那延,李敬宗、李敬业等将,齐齐围在沙盘左右。
看来,苏大为手边能用之将几乎聚齐了。
倒是有一张出乎薛讷意外的面孔。
那是一个比他还年轻几分,长得黄鬃阔口,神情冷酷的少年将军。
此人乃邢国公苏庆节之子,苏炎,如今年方十七。
是的,别看苏庆节在苏大为面前,依旧是锋芒毕露,谈笑无忌。
但这货也是中年将军了。
他的长子,如今也十七岁,可以参军作战了。
苏庆节令苏炎归入苏大为的麾下,既是兄弟之间的信任,存着将嫡长子托付给苏大为之意。
也是存着让苏炎跟着苏大为,好好学习用兵之道的意思。
昔年苏定方起于行伍之间,从一介白丁,最终成为名动天下的名将,大唐军神。
既有李靖传兵法之功。
也与苏定方个人的努力和天赋分不开。
到了苏庆节这里,因为他生性冲动,脾气暴躁。
虽然后来成熟了许多,但在用兵之道上,仍不是这块材料,未得苏定方真传。
反倒是苏大为得了兵法。
如果苏炎争气,能从苏大为这里,再将苏定方的兵法学回去。
倒不失为一段佳话。
这些事情,薛讷以前是听薛仁贵提过。
苏大为、薛仁贵和苏庆节等人是兄弟交情,他们的下一代,平日自不陌生。
就连程处嗣和尉迟宝琳,也各自带了长子加入军中。
展现与苏大为共同进退的意思。
带着儿子入军,要么打赢这一仗,要么大家一起死,连子嗣都不得保全。
这是存了破釜沉舟之念。
“慎言,在想什么?”
苏大为的声音惊醒了差点走神的薛讷,他忙向苏大为叉手道:“总管,方才斥候回报,距离龟兹只有四日路程。”
苏大为微微点头,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时间差不多了,再往前,双方的斥候会纠缠在一起,对方会察觉到我们到来。”
数万大军,甚至数十万大军,斥候都远放数十里至百里。
有一些严谨的将军,甚至会将斥候放得更远。
与大营隔着一两日的路程,不断有斥候来回交织,交换着情报。
在古代战场上,双方在阵势接触以前,都是瞎子和聋子。
只能凭经验感觉,大势去判断,敌人应该会来。
应该会有一场大战。
但具体什么时候遭遇,敌人规模如何,这些,始终笼罩在迷雾中。
只有双方军队交锋的那一刻,才会清晰起来。
这就叫“战场迷雾”。
迷雾建立在对敌人一无所知的前提上。
一但彼此斥候交锋,那秘密将不再是秘密。
“为了应对接下来的形势变化,我召集诸将来此,打算做最后的战局推演,决定与大食人作战时的最终方略。”
苏大为目光扫了一圈后,重新落回到面前的沙盘上。
拿起手里的竹杆向沙盘中一点。
“目前我们在这个位置,数日后,在龟兹城北七十里,我们将与大食人的军队遭遇……”
听到话音,围绕沙盘所有大唐将领,都不由背脊一挺。
一种肃杀之气,油然而生。
谁都知道,如今大唐最强的两位名将,一位是裴行俭,一位是苏大为。
两人用兵,都各自有苏定方的影子。
裴行俭得了“不动如山”,“其徐如林”。
苏大为则得了“其疾如风”,“侵略如火”。
若说裴行俭擅谋全局,攻守自如。
那么苏大为便是谋定而后动。
不动则已,动如雷霆。
其攻势如江河不竭,层层推进,而且其中不断有出人意表的奇计。
比如对百济叛军时,以赵胡儿为首的斥候从高山穿飞行翼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