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抓起红缨赤铜虎头兜鍪扣到头上,再紧了紧黄金虎啸铠的束腰,抓住缰绳翻身上马。
青骢马似乎已经感受到了熟悉的战场气氛,鼻息粗重,不住的用前蹄刨地面。
张楚取下腰间的惊云,插到马鞍的刀架上,再一伸手,四名身披玄色重甲的玄武堂弟兄,合力抬着一把丈二长的古拙萱花大斧,送到他的手中。
张楚抓起萱花大斧,一千斤开外的份量,他的手却依然沉稳如铁铸,不见丝毫颤动。
这么沉重的兵器,其他的入品武者就算是拿得起来,也很难找到能驼动他的坐骑。
然而他胯下的青骢马,却只是不满的打了声响鼻,脚下不曾挪动一步。
张楚轻轻拍了拍青骢马肌肉虬扎的脖颈,抬头四顾,只见。
枪林漾寒芒、战马嘶长空!
烟尘卷土龙、步声撼山岳!
五万镇北军开拔,他与三千血虎营士卒,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驾!”
一道头顶上两根雉羽招展、浑身金光闪闪的人影,倒提着方天画戟打马行至他身侧,不无感叹的说道:“大军拔营,场面很是壮观吧?”
张楚点头,“很壮观!”
“壮观就多看几眼罢!”
姬拔叹息了一声:“十五万袍泽弟兄,走到武定郡就只剩五万,再走到北饮郡,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
张楚看了他一眼,问道:“全军大撤退,我前军通常担任什么角色?”
姬拔闻言,毫不犹豫的说道:“决死!”
张楚沉默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三千六百袍泽弟兄。
他看到了李正和骡子……
看到了焦山和程璋……
也看到了昔日东城头上,那个抱着弟弟的尸体想要与北蛮人同归于尽的朴实汉子。
注意到张楚的目光,三千六百道目光也齐齐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些目光之中,有空洞、有麻木。
更多的是崇拜与信任!
然而张楚迎着他们崇拜与信任的目光,却只觉得羞愧难当……
他于孔常鸣手下硬夺来两条船。
一条船满载三百人。
哪怕是超载,四百人也到了头儿。
而这里,除了六百早已将家眷送入北饮郡的四联帮弟兄,还有三千血虎营士卒的家眷,还在城中。
四个人,分一个船位。
都是拿命跟他拼的好汉子,他不想搞任何差异化待遇,但他的能力,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两艘,孔常鸣不敢不给。
两艘,狄坚、聂犇、史安在不会在意。
再多,就可能一艘都没有。
不多时,一骑手持令旗纵马冲入千军大营,高喊道:“传少帅令,前军在后,后军在前……”
……
南城外,临时码头。
乱成一团。
女人怀中孩子的哭闹声,倚杖老人泪洒衣襟的哀叹声,嚣张的家丁之间的决战声,皂衣小吏声嘶力竭的叫喊声……
喧嚣如菜市。
五十身披玄色鱼鳞甲,手按长刀的玄武堂甲士,紧紧地围着知秋、夏桃、福伯、石头,以及抱着小锦天的花姑和李幼娘,在嘈杂混乱的人群中,一点点移向指定的三桅大船。
张楚手头的船位有限,纵然是张府也没能得到优待。
张府上下,四十来口子,只有知秋、夏桃和福伯、石头这四人,有资格乘船。
其余的下人,都只能押送行李,徒步五百里去北饮郡,这一路上,山水迢迢、兵荒马乱,有多少人能活到北饮郡,都是个未知数。
在这个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出过生长之地百里以外的时代,五百里的远行,无异于是一场以性命为赌注的大冒险。
这也是为何船位会如此紧张,许多锦天府中产阶级愿意花费毕生积蓄求一位,而不可得。
而四联帮高层中,骡子的家眷早已送去狗头山,只剩下李正这一家子没走。
倒不是李正不想送她们走,而是北蛮人入关之时花姑已是个怀胎九月的大肚婆,李正又怎么放心让别人护送她去北饮郡?
一行人很快就找到了孔常鸣分给他们的两艘三桅大船,就在三十艘大船的中部……不靠前也不殿后,刚刚好。
两首三桅大船的跳板前,秦振纲领着一班小捕快正拼命的挡着混乱的人群靠近这两艘船,眼见知秋她们来了,心急火燎的一拍大腿道:“哎哟,张夫人诶,您可算是来了,您要再不来,下吏就快拦不住了!”
知秋牵着抱着大黄狗的石头,似乎没看到他脸上的焦急之色,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她扭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七百余血虎营家眷,温婉的对身侧的花姑轻声道:“妹子,咱们先让叔伯姐妹们上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