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一整年,卢芳都忙着处理内务了,塞上各方势力颇为松散,全靠匈奴将他们强行捏在一起,今年可不能浪费,要趁着第五伦与北汉、西汉交恶的档口,设法全取并州!
“终有一日,我要让第五伦在甘泉宫,都能看到我与匈奴烧起的烽火!”
也是瞌睡来了枕头,卢芳正与单于舆定策,要继续扩大这次入塞劫掠的战果时,卢芳的部众喜滋滋地前来禀报:
“大单于、陛下,宣彪抓到了!”
宣彪受伤昏迷时,做了一个梦。
梦到与魏王初见之时,当时第五伦还只是新朝一郡户曹掾,去他父亲宣秉隐居的地方办公,顺便求见,还被当时血气方刚,对世事愤懑不平的宣彪一阵数落。
而等他们再见时,便是父亲被五威司命缉捕,而自己沦为猪突豨勇之际了,魏王没有怪罪宣彪当初的无礼,反而对他伸出了手。
“宣伯虎,世上有不平事,可愿随我平之!“
第五伦没说谎,那之后在新秦中替天行道,痛击各路虐民的友军,让宣彪觉得痛快极了,又带着他们渡河击胡,救得一方百姓。
但魏王显然不会满足于小小新秦中,终究还是走了,倒是宣彪被留下,随着万脩、第七彪、蒙泽等人也相继离开,他就成了当地军民长官,去年冬天,张纯归来时,还给宣彪带来了魏王的书信和印绶。
他被任命为上河都尉,秩千石,并封为“伯”。
宣彪很珍惜那印,每天都要盘一盘,他已经在新秦中成家,这里成了他的半个故乡。每日结束办公后,宣彪都会在上河城头往东南方眺望一番,期盼有朝一日,自己能去长安谒见魏王,更希望魏王百忙之中,能够巡视边塞,到这龙兴之地看看,看看他宣彪没有懈怠,仍兢兢业业守着这片山河。
在梦里,他似乎当真看到第五伦再度乘在舟上,带着万千甲士踏浪而来
“咳咳。”
一桶凉水浇在宣彪头上,梦戛然而止,他被绑在柱子上,抬起头,只看到了凶神恶煞的胡汉兵卒,再往前一瞧,目光定在卢芳那左衽的领口上。
原来这新秦中,他还是没能守住啊剧痛传来,低头一看,腿上的那根箭还在,鲜血依然不断流淌而出,让宣彪越来越乏力。
“宣彪?宣伯虎?”
卢芳负手走到他身边,颇为得意,此人是第五伦心腹,当初将他从三水赶走,今日却成了他的阶下囚。
但卢芳没有急着报复,而是假惺惺说道:“宣都尉为了护得百姓东去,亲自留下断后,真是良吏。”
卢芳没有刘子舆的演技,心知宣彪是清楚他底细的,也不装模作样自诩孝武曾孙、大汉正统天子,只是直白地威逼利诱。
“但宣都尉如今在第五伦眼中,却根本排不上号啊。”
“当年追随他的众人,要么是三公九卿,要么是封侯拜将,唯独宣君,被扔在塞北,担任区区都尉。”
卢芳亮出缴获的宣彪印绶:“爵位也才是伯,真是让人可惜啊。”
确实,马援、万脩不敢比,同样中人之姿的第七彪,如今也做到九卿了,曾经算宣彪下属的郑统,更是当了杂号将军,哪怕是蒙泽,都快和他平起平坐了。
新秦中的旧部仿佛被遗忘了,要说一点想法和委屈没有,那是胡扯。
卢芳伸出了手,许以富贵:“只要宣都尉愿意归降于朕,过去的事,朕既往不咎,还能给宣君九卿封侯之位,何如!”
富平县被张纯家世道经营,配合周围的坞堡,纵是匈奴相助,也不像这边三个县这般好打。但若是能得宣彪归顺,说不定就能以他开道,劝降一批人投靠
宣彪垂着湿漉漉的头发,只微微动着嘴,声音微小,卢芳还以为他意有所动,却不曾想宣彪鼓足气后,却骂道:“卢芳小儿。”
“汝不过是三水牧羊胡奴耳,禽兽披上人的衣裳,画了人的面孔,改名叫刘文伯,就是人了么?沐猴而冠罢了!”
卢芳顿时勃然大怒,让人拷打宣彪,将他腿上那未拔出来的箭扎进去几分,然而宣彪依然骂声不绝于耳。
“汝认虏为父,引胡入寇,杀我百姓,毁我家园。宣彪虽然无能,不能守卫疆土,不幸为汝所俘,然自从受吾父御史中丞宣公教授,知忠君守义之道。魏王于我家有大恩,若无魏王提携,宣彪早已死于猪突豨勇营中,焉有今日?”
“我恨不得斩汝以谢魏王,焉肯从尔向匈奴卑躬屈膝,甘心为臣妾?我宁为苏武,不做李陵!”
与第五伦初见时,宣彪就直言,自己想做一个义士。
蹈义陵险,存殁同节,吾之愿也!
他虽然没有大才,文不成武不就,但岂会守不住这个“义”字呢?
卢芳被斥得如坐针毡,知道自己看轻此人了,恼羞成怒之下,令人用刀将宣彪舌头勾掉!
胡兵捏着宣彪的嘴,将他舌头勾烂,口中鲜血淋漓,卢芳心中舒服了些,得意洋洋,走到他面前冷笑:“宣彪,你复能骂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