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扬州兰序街,在这条街的尽头坐落着扬州第二大茶叶商温从员的家。温从员世代从商,主攻茶叶,到了他这一代,因为本身喜欢古董和其他宝贝,故而家中角落时常见到上了年代的花瓶、或是做工精良的小物什。
一阵马蹄声急促停留在府门口,“温府”二字立于其上,两侧镇宅石狮子巍然而立。
士兵模样的年轻人一跃下马,兴奋地几步并作一步跑到府门前大力扣着门环。门后的家仆从缝中抢先瞅了一眼,瞧清后认出这是小姐的熟人,连忙打开门栓领其进了门。
兜兜绕绕了几个游廊,停在了一处院落前,明眼儿上就能瞧出这院子的主人是个地位颇高的,门口行几步就是花园,院里花花草草也不少,于空处还设有秋千。
温月悠原本在房中专心刺绣,却听管家来报军中来人了。
心下一喜,晓得是暮舟来信了,他出征前温月悠托鸽子传信给他叫他务必及时传送自身消息,一转眼已半月,是该到了。
急忙扔下手中未完成的刺绣,托起裙摆不顾侍女“注意仪容”的提醒,她冲出房门,果然在院门口看见了暮舟身边的亲信白安。
兴冲冲地跑到白安面前,抬手阻止其行礼动作,温月悠激动非常,
“白安,你怎来了,我和暮舟不是有白鸽传信吗?”
白安眯眼笑着回答,
“小姐,将军他不放心,北边敌军和我军探子什么的特别多,他觉得白鸽在那里还没飞出去就已经被射下来了,所以他将白鸽留在了都城,让我来传信。”
说着,白安从胸口衣领里抽出了一封信递给了温月悠,看出来主人保护的很好,信封还是完好的。
小心翼翼的拆开,抖了抖纸张,温月悠一字一句地看着,
“月悠,事出突然,我不得不领兵北上,未能见你一面,实我大憾。”
这贫嘴的,竟会说些酸掉牙的话。温月悠甜滋滋地闷头想。
“四月初十本你我良道吉日,奈何匈奴作乱,无奈延期,娶你之日遥遥,吾恨,但望你谅解。”
傻子,我又怎会是那无理之人,自然不怨的。
温月悠无奈,她觉得顾暮舟小看她。
“如今耶玛投降,只待降书,待其归降,举族离去,吾可归矣。
待我快马回城,备好彩礼,八台大轿,迎娇妻过门。”
温月悠面色微红,偷偷抬眼发现管家白安他们早已背过身去,无人观此光景。
舒了口气,温月悠又继续,
“月悠,吾经深思熟虑,决此役了结,非大梁所须,永不轻易挂帅。
世间百景,不及你我平常。
此身付国八年,足矣。”
后面还有,还有什么?温月悠倒是记不清了,明明那封信她揣了许久,信上内容早已烂熟于心。
“小姐!小姐?!”
朦朦胧胧睁眼,破旧的屋子、熟悉的息儿、以及,空荡荡的胸腔。
息儿晚上睡在外间,以便小姐随时传唤。没想到睡着睡着却听见一阵哭泣声,循着声音睡眼朦胧的找着,却走进了里间,看见小姐握着被子一角低声啜泣,似是魇着了。
连忙走到床边,听她旧时家里人的话,说是魇着时要小心哄醒,不然可能会落下病来。息儿一边小心拍着温月悠的后背,像是一个母亲的抚慰,一边低声唤着小姐快醒醒。
睁着泪眼时,温月悠眼前就是这么一番情景,她望着息儿,却又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此身付国八年,足矣。
他又怎知,他付了一辈子。
后来她才知道,那封信是和解婚书一道儿传进江南和都城的。江南地远,白安先行快马出发,隔日,两军签协议,最后一点意识,顾暮舟只能留下那些简短小字。
真是太讽刺了。温月悠想。
随便找个理由打发走息儿,她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头顶的房梁。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