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顺内部为了保护自然经济,又采取内外分治的政策。
扶桑涌入的大量资本,既不能深入内地买地囤地,憋得够呛,又有一战后的这么大的市场,自是投资到了疯狂的程度。
棉纺织业、商业运河、先发地区和殖民地的商业铁路、冶铁挖煤、造船、运输、棉花靛草种植园、玻璃制造、造纸、瓷器、蒸汽压茶沫、先发城市的地产、建筑……
勃勃生机、万物竟发,那都是“谦虚”了。
已然是一片疯狂。
问题就在于,这种疯狂的生机,是建立在一战后的基本稳定和平的世界秩序下的,也是建立在大顺打着自由贸易旗号下的抢占世界市场的背景下的。
然而,欧洲眼瞅着要乱,一战结束后的法国是欧洲的核心,法国一乱,整个欧洲都要乱。而法国的乱,已经是必然的了,翻烧饼似的改革,今儿自然秩序、明儿科尔贝尔主义,左右横条来回翻的改革爱好者,更是把这种乱局推向了临界点。
印度问题,伴随着大顺要连“纺纱业”都要吃下去,以容纳更多的就业人口,以及走锭精纺机的使用,和大顺在印度搞大顺熟悉的土地制度小地产制改革下导致的高利贷土地兼并问题,也马上要炸。
波斯已经乱套了。
日本也是各方蠢蠢欲动。
拉美问题,更因为大顺在一战中对英国的战后处置,在思想上引爆了拉美独立的风潮——自由贸易。
这件事,咋说呢,算是一个比较“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原因。
西班牙的殖民政策,限制拉美的工商业发展。
而拉美的工商业被限制,所以又没有和大顺的自由贸易口号相抵触的实业阶层:比如在里昂,里昂的丝织工匠恨不得把刘钰的棺材板子烧了,挫骨扬灰;比如在兰开夏,棉纺织工人恨不得把大顺的商船全都烧了砸了。
但问题是,西班牙之前的殖民政策,使得拉美既没有里昂、也没有兰开夏——本来是有机会有的,明中期,墨西哥的丝织业用着亚洲丝,那是相当发达的,结果西班牙给弄死了。
这就导致,在阶级的问题上,拉美的上层是倾向于自由贸易的。
因为拉美那片的豪强,不是大地主,就是大庄园主,他们和大顺的工业又不矛盾,巴不得用更便宜的货。
而西班牙打赢了一战后,和大顺谈判的结果,是西班牙以大顺的货源为基础,继续搞王室半垄断贸易。
也即,没错,我西班牙本土是没啥工业生产能力,但我从大顺这拿货,这不就等于是商品是从商船里长出来的吗?只要商船是王室这边的,那利润不就是王室的?
而拉美的豪强、地方派,又不是干工业的,甚至连手工业都不是。他们自然对大顺处置英国时高喊的自由贸易,大有好感,并且传播了大量的书籍,完成了经济上的启蒙运动。
再加上,当年大顺、法国、西班牙、葡萄牙等,在里斯本大地震之后,合力弄死了耶稣会,这也使得很多激进思想开始在拉美蔓延。
历史上,亚当·斯密,喷英国的经济哲学,是“生产的哲学”,完全不站在消费者的角度上去考虑问题。
打赢了一战的大顺,对英国呼号的自由贸易,也正是从这个角度上去喷的:你看啊,你们积累了一二百年了,这么多的金银,该过点好日子了。你要搞自由贸易的话,对每个消费者都有利,原本只能穿亚麻布的,现在就能消费升级穿棉布了。
而西班牙的拉美殖民地,因为西班牙之前的殖民政策,又压根没有工业,当然,西班牙自己也没有。
这就使得,这种“不是生产的、而是消费的经济学”,在拉美大受欢迎。
西班牙这一套,和科尔贝尔主义还不一样。
科尔贝尔主义,是说猛加关税保护本国产业、尽可能搞本国工业替代、用税收和国库收入直接作为原始积累给产业注资。
西班牙这一套,则是王室垄断贸易,明明自由贸易下能卖一块钱的布,过一手卖到拉美卖两块钱,王室是当二道贩子。
这不是说当二道贩子就一定不行,原始积累这玩意儿,“英雄”莫问出处,坑蒙拐骗偷都行。
当二道贩子搞原始积累,也不是不行,这就相当于对拉美征收消费税呗。
问题是当了二道贩子,钱挣到了,走私问题也解决了,但是西班牙花钱花惯了,赚的钱也压根没发展工业,而是都花了。
对大顺而言。
或者说,对此时的李欗而言。
这件事的重点,确实在于拉美要乱。
但拉美要乱的重点,又不是多血症爆发。
就大顺现在这种过热的经济,和欧洲印度波斯大乱在即的局面,多不多个拉美乱,对于大顺的经济多血症发病没啥影响。
有它五八、没它四十。
关键在于李欗对于危机之后再度繁荣的判断。
如果说……欧洲乱了、西班牙崩了、拉美分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