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将尽。
天色早已入夜,金府却仍灯火通明、喧闹如昼。
一个个衙役在各处庭院屋舍间风风火火、忙进忙出,那气势跟土匪抄家似的,只是搬出来的不光是财货,而是一个个大活人。
前院正堂上的酒席已经撤去,薄子瑜站在堂上,瞧着地上“睡”得整整齐齐的金府一家老小以及男女仆从,直蹙眉头。
张易那一刀砍得倒是痛快,可到最后也不晓得究竟是什么妖怪?又施放了怎样的妖法?让这金府上下都睡死过去,怎么遭都唤不醒。
“再加把劲儿!嘿、哈……”
三个衙役哼哧哧抬着个胖妇人进来“n”的放下,领头那个直捶腰杆。
“直贼娘,这母大虫怎么这般肥重?”
他抱怨了几声,才向薄子瑜报告。
“班头,这金府上下三十七口人全在这儿了。”
薄子瑜“嗯”了一声,扭头瞧了一眼,却是怪道:
“道长呢?”
衙役一愣。
“哪个?”
“两个!”
衙役连忙应道:
“冯道长早派人去水月观请了,大抵还在路上,估算着差不多该到了。李道长……”
他瞧向院子一角,但那里空荡荡不见人,脸上顿时露出迷茫。
“欸?怪了,方才明明还在那儿的。”
…………
悄悄消失的李长安独自钻进了金府的后院。
后院是典型的南方园林样式,花树繁茂、廊道回转。
他寻了个僻静地儿,倚在一面粉白的院墙上,墙上镶嵌着一扇偌大的漏花窗,透过朱漆的木格,瞧得见对面的院落中,大片大片的藤萝花在月华下生出浅浅的毫光。
“出来吧。”
他没头没脑说了声,可偏偏花窗那头立时有了回应。
听得衣袂翻飞,一席红裙翩翩落下。
虞眉依旧带着那张鬼面,倚在了墙的另一头。
“什么时候到的。”
“一直都在。”
“都瞧见了?”
“从头到尾。”
李长安有些牙酸。
这位虞官人平日里千呼万唤不出来,一有妖怪却保管能现身。总是一副秘密工作者的派头,轻易不会出现在人前,也不让道士透露她的存在。
可要说她这份故作神秘有多少效果,也不见得,至少冯翀隐隐有所察觉,不过碍于李长安的面子没有揭破而已。
纵使这副遮遮掩掩的模样实在让人不喜,可有一说一,她确实帮到了不少忙,道士也无话可说。
李长安懒散,麻烦的事情就懒得去深究,也就不再纠结虞眉的行踪难测,开口提起正事,这人在辨识妖物方面一直别有门道。
“府中人一直昏睡不醒,你可知道缘由?”
“知道。”
虞眉的回答一向很快。
“因为这次的妖怪是魇。”
“不可能!”
一听到这个字儿,李长安下意识就出口反驳。
魇,是一种诞生于梦中的精魅。
常有而又少见。
说其常有,是其常常随梦而生说其少见,是因人的梦脆弱而又短暂,连带着魇也常常随梦而死,难以作祟于人前。
如此夜生而朝死的弱小妖物,成了气候也不过使人沉湎迷梦,汲取些许精气罢了,如何能把几十个人的神魂同时拖入梦中呢?
“人可以变成妖魔,魑魅可以出现在闹市,魇为何不可拖人神魂入梦?”
李长安哑口无言。
确实。
这潇水城中的妖物处处透着古怪,与之相比,魇变个异厉害个千八百倍,反倒不显突兀了。
而且,如此一来,府中人昏睡不醒的症状反倒解释得通了。
魇本来无形无质,可偏偏城中的妖怪都是由人化成,多了一副不应该有的躯壳。
张易那一刀,砍杀了妖魔肉身,也同样使其挣脱了桎梏,妖魂恐怕已然遁入府中人的梦境里。
怪不得他们醒不过来,原是魇本就还活着!
李长安自认是个半路出家的道士,手段与经验都匮乏得很,唯有脸皮还算厚实,当下就老老实实抱起了大腿。
“虞大人可有降服妖魔、解救众人的法子?”
不料。
“不需要。”
虞眉却是这般回答。
她声音是一贯的冷清。
“我查探过了,被魇控制的只金府一家,周遭人家并未遭到波及。只消将金府一干人等隔离并施下禁制,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将此妖困住。”
听起来倒是个惠而不费的法子,不过……
“金家上下又会如何?”
虞眉的回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