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醉眼看向栈潜,指着他,说道,“知我者,卿也!”虽然酒醺,意态慷慨,回手取案边佩剑,抽出半截,曲指弹之,若表心志,又若壮志难酬,叹道,“但能报国,备死无憾矣。”
饮宴到二更乃散,卓膺等人辞去,刘备亦还寝室。
酒喝的不少,略作洗漱躺下,刚一着枕,刘备便沉沉睡去。睡到夜半,被一股凉意冰醒,刘备探手摸去,是他放在枕边的玉美人。不知为何,由此玉美人,刘备忽然想到了前些时,荀贞大老远地从徐州给关羽送来的那个美人。关羽和刘备相近,也是个不好色的,可是在得了那个什么秦宜禄之妻的美人后,却是出乎刘备的意料,表现出了十分喜爱,对之百般温存。
刘备慢慢的睁开眼睛,卧在床上,瞅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躺了一会儿,翻身起来,披衣出室。
庭中月光明亮,春夜的轻风温和,吹起花香漂浮,细听远近,万籁无声。
记得才投到荀贞帐下时,也曾观过月,但那一晚是与关羽、张飞等同在林中赏月,那时的刘备雄心万丈又记得初到颍川那晚,也曾观月,并且同是在这郡府后院,那一晚的月弯如弓弦,那时的刘备终於得到外放,被抑已久的志气重得勃发,一晃眼,许多时日过去了,可是自己都做了什么?剿贼、却敌等等小事不值一提,关系到志向的,一事无成,一事未做!
观月多时,思绪庞杂,往事、现状、志愿交踵替接,当年初投荀贞时才二十多岁,於今则已早过而立,今年已经三十五岁的刘备有感而发,心道:“日月如梭兮,时不我待。”
做出决定,明天就上书荀贞,建议荀贞抓住李傕、郭汜内乱的时机,勤王救驾,并请为先锋。
春月之下,刘备难以安眠。
颍川郡东北,过河南尹、河内郡,再向东北,在并州和冀州的交界处,太行山的山麓上,一人在同样的月下,也是难眠。这人,正是从太原郡出来,往去邺县面见袁绍的曹操。
既然睡不着,曹操索性也就不再睡,披着红色的大氅,踱步上到一块山石上头,山月的清辉中,举目眺望四方,感受山风吹过,松涛阵阵,远闻到虎豹等走兽之音偶尔传来。
山路崎岖,昨天进的太行山,行了一整天,走得颇是艰难。
曹操心有所触,曼声吟道:“东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
扈从於其身后的一人问道:“敢问阿兄,此是何诗?”
曹操说道:“我适作之言也。”
问话之人是曹纯,曹纯说道:“原来是阿兄之作,诚然好诗。敢请闻全章。”
曹操笑道:“我非倚马千言的捷才,仓促何有全章?只得了此四句耳。待我完篇,再与卿观。”
曹纯应道:“是。”片刻后,忽地一笑。
“咦,子和,你笑什么?”
曹纯答道:“想那镇东,为博邀文名,搞了个诗十九首出来,可他那诗十九首都是别人的著作,又哪里能与阿兄相比?阿兄文韬武略,何需编他人之诗,自诗即可成书!”
“诶,贞之也是有文采的,短歌行一篇就是好诗啊,我不如之。”
随口与曹纯说着话,居高临下,曹操西顾长安,茫茫的夜色里,但见那群山叠翠,一望无尽。遥想黄河如带,波涛汹涌,想昔年的关中,王气冲云霄,於今却山河破碎,王室凌迟,天下的局势已经乱成了这个样子,要想重新收拾,其过程恐怕会如他登太行山这般艰难,而又如果想要在这乱世中,实现自己的志向,亦定然会如登太行,或比登太行还要难。
但是,虽然败於兖州,事业受挫,曹操却并无气馁之念。
“只要可以抓住勤王的此次机会,只要心坚不移,我早晚能获成功。”
於此月下,按剑立於山巅的曹操,如是想道。
一般月色,不同之人,而又相似之处,是曹操与刘备类同的宏伟远志,百折不挠的坚韧心态。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此言诚然!
却又相同的月色下,不仅是有英雄慨志,也有被英雄视为贼寇的,亦在忙碌。
长安城北,李傕营中。
李傕的大帐里头灯火通亮,帐中的喧闹之音传出甚远。
若倾耳听之,可以听出,这喧闹之音,说的并非都是汉话,其中夹杂的,还有胡语。
风吹开帘幕,顺着缝隙朝里看去,分明看到,帐中坐了大概有三二十人,这三二十人,有的跪坐席上,是汉家军将,有的却则垂腿坐在胡坐上,或束发为辫、或髡头小辫,有的头上还戴着两个大羊角,是胡人、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