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年将满的前一个月,他的一切准备都完全就绪:
哥哥催眠术达到了条件催眠的境界,弟弟的易容出神入化,而且长到了和自己一样高。每每扮成自己的样子,他本人都难以辨清,甚至会心里恍惚一下。
他已胜券在握,所以当他遇到嵇闻道时,也并没产生什么波澜。
只是个从中原来打探消息的人而已。他问的那个孟九转,自己又不认识。至于什么梅溪桥、蔡隶,淮水旧事,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但哥哥能看出来,此人绝非普通人。
……
“你想活下来吗?”
当哥哥这么问弟弟时,弟弟不解其意。
“十年就要到了,你真的想替主人被顾云天杀死吗?”
“死的是我,又不是你。你着什么急?”扮做万不同的弟弟哼了一声。
是啊。就算死,死的也是学易容的弟弟,而哥哥,应该是可以活下来的。
因为这个,弟弟从五岁开始就恨上了哥哥。
本来是同样的人,一样的命运,凭什么他忽然就找到了生路?明明他才是那个学不好易容术的废物啊!
或许,他就是为了避免替死的命运才故意学不好易容,对吧?
“我不会让你死的。只要你按我说的做。”
……
就在打算离开鄯善的前一天,嵇闻道遇到了自己。
不,应该说是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不止面容、身高,连声音、举止,都毫无二致。嵇闻道差点以为活见鬼了。
“……你是谁?”
“这不重要。我可以是任何人。”
“你为什么扮成我?”
“向你证明,我是个有用的人。”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我,新的主人。”
……
万不同就这样死了。
终其一生,他都不明白顾云天放过自己十年,想要的是什么。
甚至他不知道,其实顾云天早就忘了他这人。毕竟,顾云天给自己埋下的惊喜“种子”太多了。他只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是他的努力害死了自己。
苦心十年,亲手培育出的替死鬼把自己变成了那个代替品。
--嵇闻道本来不想杀他的,是哥哥受他启发,向嵇闻道提出了一个建议:
你需要一个“分身”,或者说另一个“身份”吗?
易容术,只有与不同的“身份”配合,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用。
我的新主人,你想要一个永远属于你的、可以在关键时候代你“死”或者“暴露”一次的,新身份吗?
……
千面阵,万不同。
武功不高不低,名气不大不小,与顾云天有仇,失踪十年之久。
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分身。
……
至死,万不同都不明白自己打造的生路给自己送上了绝路。
……
十岁,兄弟两个逃出了“必死”的命运,给自己找了个新主人。
……
回中原的路上,哥哥又跑了一次。
但弟弟终于确定了,他是故意的。
被新主人废掉了本就低微的武功,打断了一条腿。这样,他永远无法好好“易容”了。
“你为了不做替死鬼,对自己可够狠的啊。”
面对弟弟的嘲讽,他亦自嘲一笑,“只有我活着,你才不会死。”
“凭什么这么说?”
“新主人,绝非万不同可比。催眠和易容再厉害,也只是奇技淫巧之“术”,并不足以保证有朝一日不被抛弃。我要做他无法杀死的人,做一个真正的人,找到我的生存之“道”。”
“什么意思?”
“我要做他的头脑,他的谋士……我,要做自己的主人。”
……
他们的新生活过得还是不错的。而且,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尽管还是逃不过地狱般的非人训练,也免不了动辄的打骂和惩罚,但至少嵇闻道肯教给萧思退一些上乘武功。而非万不同那样,只让他们学不入流的微末本事。
至少,他们吃的是“人”的食物,而非万不同为了摧毁他们的人格、让他们更好地做一个分身而从小喂他们狗食,给他们关在狗笼子里。
至少,从小吃促进生长的药物,以及易容所用的朱砂、水银等都含有剧毒,新主人肯给他们求医问药,尽量延长他们的生命。
但弟弟,或者说萧思退还是在那神乎其技的易容术反噬下,彻底失去了自己。
他的皮肤完全不能暴露在空气中,也忘记了自己的声音。
因为从小只要他用自己的声音说话,万不同就会把他打个半死。等到新主人允许他做回自己的时候,一切皆晚。
他只能永远“盗用”别人的容貌、声音、举止、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