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府西路院,贾蔷小院后,平儿新居的小院内。
凤姐儿躺在架子床上,看着用云锦缝制的被褥,连锦靠都是。
上面大红的鸳鸯戏水让她觉得有些刺眼。
一阵阵啧啧冷笑,倒让平儿吃不住,啐道:“奶奶少作怪!”
凤姐儿气骂道:“放屁!我作怪?你自己看看,这屋子里的家俬陈设,哪里还像是一个房里人该有的,便是寻常官宦人家的正室太太都当不起。让老太太看到了,不骂你轻狂才怪!今儿尹家郡主过来给我瞧身子,看到这些,你让人家怎么想?我看你就是好日子过的昏了头了,也不怕折了你的福!”
平儿闻言,顿时紧张起来,道:“我原也觉得不好,奢靡忒过了些,可是我们爷非让这样摆,我都说了,我哪经得起这些……”
又不安,又甜蜜。
她知道自己的本分,可贾蔷强行让她住在这样的屋子里,若说她心中没有感动,那才是哄人。
凤姐儿见此抽了抽嘴角,愈发咬牙道:“真是坏透了的浪蹄子,故意说这些气我?”
平儿没好气道:“是奶奶在臊我!”
二人拌了起子嘴后,凤姐儿有些畅快的舒了口气,她摆摆手道:“罢了,有蔷儿这样宠着你,倒也没甚么。那尹家郡主是个明白人,那样聪明,不是那等心蠢愚昧的,所以你也不必太担心。不过,得对人恭敬些,打心里敬着。她来头实在有些大,连老太太、太太都陪着好呢。”
平儿笑道:“这还用奶奶吩咐?我多咱对人不恭敬过?我可不像奶奶。”
凤姐儿气笑道:“罢了,你如今膀子硬了,我也掰扯不过你了。不过,好些日子没这样畅快了,丰儿和绘金好是好,可没人敢和我吵嘴,不爽利。”
平儿笑道:“这叫甚么道理?她们若果真敢和你吵嘴,你还不拾掇她们?我虽也是当奴婢出身,可到底和奶奶一般长大,情分不同。”
凤姐儿越听越后悔,咬牙道:“当初就不该把你给了蔷哥儿!果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全便宜他了……”
话刚说完,登时反应过来失言,俏脸红若云霞,艳若桃李。
平儿虽没说甚么,但取笑了两声,恨的凤姐儿抬手就打。
只是她如今病体娇弱,打也打不疼。
平儿劝道:“好歹先保养好身子罢,如今这一病,也算是好事。前些年你强撑着,累得甚么似的,心思又重,觉也睡不踏实,平日里气性又大,熬的狠了,这次累在一起才病成这样。不过我们爷说了,眼下病倒,比日后病倒还好些。”
凤姐儿闻言不解道:“甚么意思?盼我早点死?”
平儿白她一眼,道:“我们爷说,眼下奶奶还年轻,正是身子骨恢复最快的时候,眼下病倒了,好生养一场,就能养过来,连往日里积累下的沉珂病根也一并去了。可等再熬几年,中间再生个一儿半女,元气大伤,那小病根才会真正熬成大病根,早晚要出大事。所以这一次奶奶病倒,便是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凤姐儿闻言,心下感动,嘴上却不承认,还取笑道:“你懂个屁的塞翁失马?哪来的酸气?”
平儿却抿嘴笑道:“奶奶不知道?如今我们府上的丫头,都是要识字的。香菱原本就识字,晴雯也开始学了。十二小戏官个个都识文通墨,我们爷说,她们典故用的比秀才还好。所以,我也开始学起来了。再过二三年,奶奶有不认的字,可以来问我呀……哎哟!”
身上挨了下后,平儿痛叫了声,可随即还是大笑起来。
凤姐儿气个半死,道:“都说甚么主子养出甚么丫头,你如今那主子坏透了,最会作践人,教得你这丫头也跟着学坏了!你且给我等着!”
这话说完,连平儿的脸也红了,嗔道:“奶奶又说疯话!还说不许我提半个字,你自己倒是句句不离!”
“扯你娘的臊!我哪里……”
凤姐儿闻言反口骂道,可想了想,也自知又失言了,跟着不自在起来。
不知想到了甚么,只觉得面皮愈发滚烫……
正这时,外面响起丰儿的声音:“姑娘们来了!”
二人唬了一跳,平儿忙站起来,对凤姐儿道了声:“我出去迎迎。”
凤姐儿皱眉道:“她们怎么来了……”不过还是道:“你先迎进来罢。”
平儿出去,就见宝钗、湘云、宝琴并迎春、探春、惜春俱在,她上前要见礼,却被宝钗一把拦住,嗔怪道:“这是在赶人呢!”
探春也笑道:“可见我们是当了恶客!”
平儿急道:“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哪里敢这样……”
“好了好了!”
宝钗拉起平儿的手笑道:“你和凤丫头真真是两个性子的,她是把谁也不放在眼里,你是把自己不放在眼里。她该好好和你学学,你也得学学她。”
平儿哪里肯轻狂,迎着一众姊妹进屋。
她好奇道:“宝二爷今儿怎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