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海听到了祈宁之师祖的训话。
人家连山真君训自家徒孙,又是元婴前辈,本来真海也不该多话。可是,这位前辈提到九儿,还这样的口吻,他岂能忍?好歹他与祈宁之也算有能说几分真话的交情,有机会岂能不说?
祈宁之气笑了:
“你耳朵倒长!那你也该知道,那是师祖训话,当着师祖的面,我能反驳吗?那是我师祖!我师父都不敢顶撞他,何况我一个小小的徒孙?”
“师祖又如何?我们卓荦寺,只讲真义,师父尊严与是非曲直是两码事,得分清!师父有说错了,若徒弟不敢讲,岂不是代代错下去?令师知非真君倒还好,他师父虽然这样功利,可他先结交白石真人,后又让你关照李师妹。也算是有良心了,这才是全了师徒之义。”
真海谆谆善诱,竟然对祈宁之讲起了师徒之义的大道理。
“你还是要听你师父的,不管他明里听的什么训,暗里做的事可看得出人品不错。长辈有说得不对的地方,我们当晚辈的就不能完全顺着他,得用自己的做事方式去补救。你这点怎么不学你师父呢?”
祈宁之摸摸鼻子,他竟然被小和尚教训了,真是哪里讲道理去!
他无奈摆摆手:
“唉,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乱说话了。”
真海往祈宁之这边挪了点,好说得更有力: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知道,你怕你师祖,什么都听他的,半点反抗的心都没有!九儿离开小明峰之时,我们都去送她了,说了许多惜别的话,连郑奕那样的精明人都依依不舍的。说了半天就缺你一个,我都等得尴尬!而你,你就在最后匆匆来点了个卯,露个面就充数了。你还有点情义么?”
提到这一点,祈宁之有些语塞,一方面是怕师祖多心,另一方面,却是他自己刻意晚去少见。
他已生出慧剑斩情丝之念,自然要减少与幼蕖的接触,只怕见了她情思更炽,想着见少了也就慢慢地淡去了。
他是多么不容易才按捺住自己!他心里的煎熬却对谁说去?
小和尚是半点也不懂!
“我那时,那时,真的有事!哎,不是与贵派大师谈了几日佛门偈语么?你可记得,我师祖携我至贵派探讨好一阵佛学,我深有启发,当日一时沉迷思定,故而误了时辰。”
祈宁之支吾了一下,突然想起个很好的理由来,当即抛出。
真海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就你也谈佛门偈语?你的悟性可比九儿差多了。她一路与我理论时,你在旁边可是半句也插不上的!”
竟然说他悟性差?这祈宁之可忍不了,正好转移话题,他指着山间摇动的枝叶道:
“真海小师父,我且考考你。你看这山风入林,树叶婆娑,是树动呢,还是风动?”
真海冷笑一声,竟然考他?他可是在九儿的点拨下达到了佛心通明的境界呢!这样的打机锋谁不会?
他学着九儿高深莫测的模样,从容瞟了一眼山头的树,又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扫了一眼故弄玄虚的祈宁之,淡淡抛出一句:
“施主,风也未动,树也未动。我看,是你的心动了!”
祈宁之如被当头一棒,呆在那里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的心、动、了!
这小和尚!
怎么就误打误撞地撞破了他的心事!
祈宁之头晕心跳,手心发痒,他看看自己的两只手,一时不知道是去捂小和尚的嘴,还是敲破那锃亮的小光头。
真海却是兴奋地“哈”了一声,他也就是学着幼蕖搬弄了一回,没想到一举奏效,竟然稳占了上风,竟然将能言善辩的祈宁之辩得哑口无言。
他口舌向来不灵,几次斗嘴都被这戚大压得死死的,总算赢了这人一回,不免得意,可随即省起喜怒形色不是出家人本分,赶紧低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佛号本就有清心宁神之效,祈宁之亦被这声一提,回过神来。
他见真海虽是脸色恢复了庄肃,可眉梢到底挂着一丝得意之色,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阿海,跟小九学着耍了两天嘴皮子,还真当自己辩才无双了!
“你就知道打机锋,有这功夫,为何不想想李师妹他们是为何赶路,是为何而去?”祈宁之突然想到了关键处,可以转移话题。
果然,真海的目光顿时顺着刚刚祈宁之所看的方向望去,心思也被扭过去了:
“这里,前面,他们莫不是为联珠山脉的旱魃之祸而来?”
祈宁之将藏圭剑在掌心一敲:
“我猜也是。镇海小师父,不乱说话的时候,你还是挺灵光的。”
“我乱说话?我刚刚那句话是乱说的?还有,你这人,这么生分地喊什么‘李师妹’?你以前不还喊‘幼蕖’‘小九’的么?”
真海瞪大了眼睛,今天这位祁师兄,几度令他破了出家人的养性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