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柳岚山那学到‘深鄙’这个词,确实觉得好用。
张端默然。
——这个王抄家,这次说得居然是少见的有道理,说到自己心坎里了……南京施政温和,我张家心向往之,那几个江南人却还想投靠山东,不识好歹。
“国公,复社之人虽江南科举士族出身,也有满腔热忱之士,如方以智者,对国公新政是支持的。”
王笑道:“既有这份长远目光,让他去山东参加我的公务选拨考试吧。”
“这……”
王笑道:“郑元化给不了他们的,我更给不了。对他们而言,我比郑元化还坏。他们既然觉得我这边好,不来与我艰苦奋斗,却想着同化我?是何道理?”
张端本想再说,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方以智的说客,何苦替他说项。
“国公明鉴!下官醍醐灌顶!”
……
王笑心想,你醍醐灌顶个屁,我自己还迷茫呢。
——眼下郑元化似乎露了个破绽,但从这个破绽里看进去,南面局势之复杂、势力盘根错节,根本不知从何下手。
拿起那“复社四公子”的情报又看了一会,王笑心中自语:“总感觉这事还有不对,老郑反应太奇怪,先不接招……”
想得有点烦懆,于是他决定亲自去看看被关押的柳岚山。
到了牢里,王笑道:“我来,只说两句大实话。第一,侯方域是看清了背后利益关系,他还是选择来找我。至少目前而言,论忠义、智略,他胜于你。”
柳岚山一愣,抬起头嚅了嚅嘴。
王笑又道:“第二,我看了侯方域的文章,这事讲天赋,看来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论八股、散文、诗赋,他都远胜于你。”
柳岚山喃喃道:“你说什么……我不如谁都可以,怎么可能不如他?我告诉你……王笑!你给我回来!”
“回来啊你个……”
王笑说完就走了。
再回到堂上务公,他心情稍好了一点。
苏明轩已在等着和他议事。
“国公的奏折,南京的回复到了,同意国公你斩决那些徐镇将领,想必他们做这决定也是两边为难,这些人的头颅一落地,江北三镇士气必降。国公太高明了……”
“表兄看看这个……南面朝廷准备下诏减免了所有失地的税赋,包括商税。看似可笑,其实针对的是山东和徐州,山东还好,这诏令传不到民间,该收的税我们还得是收。但徐州不同,诏令一到,徐州地主、大户恐将生乱。”
苏明轩接过细看起来,长叹道:“这是给我们的回击啊,好快的反应。”
王笑道:“郑元化还是这么老辣,呵,老头子打仗不行,我一到徐州他就找到机会玩权术了。这方面我输他一筹。”
“若我们也减免徐州税赋呢?”
“不行。到时徐州士绅感激的是南边朝廷而不是我们。”王笑道。
“也是,才说要改商税、地税。这次若退了一步,以后更难让这些人老实……”
这是阳谋,两个议来议去也没有良策。
末了,王笑冷笑道:“权术之道解决不了,那就来硬的。大不了我让齐王称帝,大家一拍两散!维持着楚朝体面,我是太给他脸了!”
他少有如此气急败坏的时候。
苏明轩知道王笑这是气话,心里依旧是打算威胁南京。
“若郑元化吃定我们不敢呢?一旦殿下登基,道义上是我们吃亏。更麻烦的是,好不容易打出来的抗虏形势也要急转直下。”
“我不信他们不怕我这个威胁。齐王一旦登基,覆水难收,再没有谈的可能,只能打到只剩下一个楚皇帝,他们打不过我们。”
“但我们直面建奴和反贼,形势更危急。”苏明轩问道:“国公可有想过,若是哪天南边联合了瑞朝又如何?”
王笑道:“但我确定他们会怕,他们绝不敢让齐王登基。”
“国公打算怎么做?”
“表兄替我写封私信给郑元化,问问他天上有几个太阳,楚朝要有两个皇帝吗?警告他别再跟我玩权谋,不然我拼着北面防线不要,也要先把南京打下来!注意要写得隐晦再隐晦,别被人捉了话柄,反正老家伙怎么都看得懂。”
过了一会,王笑看了苏明轩一眼,体恤道:“你若实在不好写,就派个信使过去口头警告他。”
“哦,我并非不会写,只是在想其实不必多此一举了,只须等昨日那句诗传到南京,郑元化已能明白国公的态度……”
“唔,有道理,我竟是忘了这事。”
苏明轩一愣,心道那样一句诗,你竟能随口吟过就忘了?
好歹想想怎么补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