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上香火袅袅。
“你怎么知道恭王能死呢?”
“阮洽自视甚高,为了证明自己,回了恭王府必立刻就见周准炽。”王笑叹道:“你见过周准炽吗?他那个人,一看就是……心态有些问题。”
淳宁跪坐在一旁,偏了偏头。
王笑道:“他显然很享受自己的富贵出身,开口便对我报了自己的封爵,说明是在意这些的,可他平日却故意穿着粗布衣服,若不是有别的因由,那便是想彰显不凡了。这年头,宗室们吃喝玩乐,少有像他这样读书上进的。”
“彰显不凡、读书上进,说明他心怀僭越?”
“不错。”王笑道:“说来有些可笑可悲。但这种宗藩制度下,求上进者必有僭越之心。另外,你我是公主驸马,他却只是一个王府庶子。依规据,我们是不会唤庶子‘叔叔’的。但他还是对我提了,说明他从心底便未将自己当成庶子。他想要的是世子之位,他想要赢过前面的二十六个哥哥。”
“别人也不是傻子,自能看出来他的野心,那恭王府的氛围便不会是兄友弟恭了。”王笑又道:“周准炽染上了瘟疫,这场瘟疫又是药石无医,你猜他会做什么?于他而言,平日哥哥们都在享福,他却在读书。读书那么辛苦,到头来刚刚展露头角便要身死,他必极不甘心,必要让他的哥哥们一起死。”
淳宁微微有些讶然。
王笑又道:“恭王也跑不掉的。周准炽想要成为下一任世袭罔替的亲王,必会崇拜、畏惧他的父王。恭王有三十多个儿子,往常自然不会对他上心……如今周准炽人之将死,他最想做的,大概便是与自己的父亲好好聊一聊。聊聊这些年的畏惧与痛苦,也聊聊权势财富之下血缘亲情的缺失。”
淳宁道:“真的会这样?”
“人性大抵如此。”王笑叹道:“他的原生家庭注定他大概率会是这样的心态。以他的心志,若好好引导,或许能成国之栋梁,但富贵在天……生死也由命。”
淳宁问道:“但恭王可以逃。”
“他逃不掉,我布了局。”王笑摇了摇头,道:“我对付不了恭王。那便只能请别人来对付他。恭王府左邻肃王府,右邻康王府,对门是吉王府……呵,南薰坊、王府井,那里既是达官贵人的居所、又靠近皇宫,不容有失,如何能让有可能染了瘟疫的人到处乱晃?阮洽一进恭王府,我便已安排人在各个王府传出风声,渲染恭王府的疫情,制造南薰坊的恐慌。”
他说着,也不知是嘲讽还是感叹,嗤笑道:“往日里看他们表面上纵情声色、背地里哄抬粮价。我本来还以为他们是真不知道这场鼠疫有多严重。原来……”
“原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前几天宣南坊死了那么多人,他们已经了解得非常详细了。”王笑眼中泛起一丝讥讽:“知道吗?肃王府里竟还有自制口罩,他学着京郊产业园做的。因他嫌我们的口罩粗糙、带着气闷,便用绢丝来制……戴起来又柔软舒适,又美观大方。他实在是个天才,不应该叫‘肃王’,应该叫‘发明王’才对。可惜,那绢丝口罩的效果还不得而知。”
“但总之,他们心底都明白这场鼠疫的可怕,也好在他们都明白。一听到风声便连忙派兵把恭王府围起来,同时派人到产业园请我们的人去控制局势。你看,一到关键时刻,他们还是很睿智的。知道处理这种事,还是我们产业园的人专业。呵,‘送死的事随便从京郊拉一些人来干就好啦,我们自然还是要躲在后面享福的’,大概便是如此想的。”
王笑学着那些人的姿态,用手虚抚了一下自己并不存在的长须,最后说这句话的样子便有些傻。
淳宁听着这些,想到王笑刚才说的‘人性大抵如此’,却是微微叹息了一声。
她想着今天发生在恭王府的事,心中不忍,便合掌低声念了几句佛经。
王笑听着她念的佛经,面容便渐渐平和了些。
过了一会,淳宁问道:“王家村的仇,算是报了?”
她一句话问完,心里其实是有些担忧的。
权柄、财富以及仇恨,都是最能遮人眼的东西,她有些担心王笑如周准炽一般‘心态出现问题’。
果然,王笑摇了摇头。
“恭王要偿还的,并不仅是王家村一夜的血债。”
王笑却是抬头看了一眼佛堂上小小的佛像,道:“恶业由恶业报,却也要由善业偿。”
淳宁似有些不解。
“钟鼎之家、锦衣玉衣。这本没有错,但万事有度。”王笑道:“恭王的富贵过度、百姓的贫苦过度。这远远超过了该有的度,那便要偿还。”
他想了想,又道:“今天这一场疫症杀不死恭王府所有人。活下来的人,我会将他们隔离起来,他们的生死便掌握在我手中。同时恭王府的财富、罪证便也掌握在我手中。这些东西,来时是恶业,去时却可成为善业。”
淳宁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