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宠爱易铭的人,已经死了。
她盯着易铭的眼睛。
易铭的眼睛很红,满满血丝,眼底并没有焦灼恐惧的神情,只满满的狠和冷。
她却从这狠和冷的眼神深处,看出一丝隐约的恸。
这世上最疼爱她的那个人死了。
而她没有时间悲伤,甚至没有时间再看一看以后将永远见不着的那张脸。
厉笑觉得有点不能想象,她自小备受家人宠爱,如果换成她,此刻想必已经站不住。
她忽然想起初见易铭的那日。
也是一个冬日。
那时候她父亲还在西川相邻的隋州任边军守将,和易燕然有些私交,带她去易府玩。
易家有一堆孩子,本支的偏支的远房的一大堆,但不管身体里流了多少易家的血,都一概地瞧不起一个五品副将的女儿。
她去的时候那群人男男女女在玩击梃,这是西川独有的一种运动,就是将木制的瓶子放在桌子上,瓶子里装满了有颜色的液体,瓶子后是一片撑起的布。众人用包了软头的箭射击那瓶子,用箭把瓶子撞到布上,谁用箭泼出来的颜色最多,谁就算赢。
年轻人都争强好胜,大呼小叫,她觉得好玩,也在一边瞧着,颇觉手痒。
她出身武将世家,家族武风浓厚,她自小混在军营,拉弓射箭一把好手。
终于有人发现了她,她记得是易家五房的一个庶出小姐,素来眼高于顶的,见她跃跃欲试,便招呼她也去射,本来是想看她笑话,不想她一箭出,瓶子里的绿色颜料在布上泼出了一大片清嫩之色,将其余的色彩都盖了。
众人顿时都下不来台,互相使个眼色,便看似夸奖却喧喧闹闹地,将她簇拥到那桌子前,她浑浑噩噩被摆布着,张开双臂,两边手臂一边放着三个瓶子,头顶还顶着一个。
那边那群易家子弟,嘻嘻哈哈笑着,开始拉弓射箭。
之前他们不管瓶子里颜料泼出来多少,都能击到那幕布上,此刻却忽然似手软一般,要么没射到瓶子而是射到她手臂,疼得她皱眉,要么就是射翻了瓶子却不能撞到幕布上,直接翻倒在她手臂上,将她的衣裳染得花花绿绿,最过分的是,将她头顶上的瓶子打翻,颜料都泼在她脸上,那是一瓶靛蓝色的颜料,她看着那难看的颜色,混着泪水从下巴滴落,落在衣服上,手上,她变得像个恶心的怪物,眼泪也因此流得更凶了。
却忽然身后风声凌厉。
身后那幅泼满了淋漓颜料的,五颜六色的巨大幕布,忽然嗤啦一声四角断裂,然后被一支箭裹挟着,像一片巨大的彩云,猛地越过她头顶,向对面那些大笑的人们罩过去。
她仰头,只看见一片彩色经纬间漏下五色的阳光,斑斓地照在她眼睫上。
这一切只发生在刹那间,那片彩幕呼啸而过,瞬间便罩在那些男男女女身上,盖了个满头满脸,那些人尖叫,挣扎,越挣扎,幕布上**的颜料落得越快,等他们终于挣扎而出,浑身也和她一样,满是乱七糟的色彩。
一大群彩色的人,和一个彩色的人面面相觑。
她忽然笑起来,笑得浑身颤抖,指着他们:“该!”
那些人愣了半晌,都开始大骂,有人怒气冲冲过来,要揍她。
却有一个人,缓缓走了过来。
像一缕月白色的风掠来,带着金秋的繁花烂漫芳香葳蕤。
她看着他的眉眼,仰望他在日光下扬起的浓密的长睫,觉得自己看见了这世上,最美丽的少年。
那些咆哮着冲过来的人忽然停住了脚步,像看见了恶魔一般,小步小步地往后退。
那少年却没看他们,目光流转,落在她脸上。
笑一笑,却不是笑那一脸的花花绿绿,他目光诚挚而温暖,落进她眼底,她觉得漫天的云都开成了花的模样。
他道:“笑笑,别怕。我是易铭。”
只一眼定十载相随。
要怎么绝情,怎么断裂,无论其间饱含多少欺骗,可那十年的追随是真的,十年的痴恋是真的,十年里付出的情感,都是真的。
不是给出的一颗糖一块肉,能重新完整地夹回到自己碗里。
厉笑眼底忽然便有了泪。
她心里一千一万次咆哮,她是女的!是女的!她骗了你们,也骗了我!我要揭穿她!我要让她去死!去死!去死!赔我这十年的梦和追逐!
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一声笑。
她笑着,越笑声音越大,抱住易铭有些僵硬的肩头,一脸不可思议地偏头对黑暗中影影绰绰的人群道:“喂,方才哪位在说话?是昨晚睡多了梦还没醒呢?我夫君是女人?我夫君是女人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呢,想争易家的大权呢也不打紧,用什么理由都行,用这个”她嗤地一声摇摇头,搂紧了易铭的脖子,“别跟他们废话了,铭哥哥,多谢你来救我,我们我们进洞房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