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同样皱着眉,心想最近主子这样的故事已经听了一路,这是到底听出心得来没有?
一艘黑色的大船则慢吞吞押在最后,因为船重,整艘船都漆成黑色,包着尖锐的铁角,一眼看去杀气腾腾。乍一看像个海盗船。
船上高大男子用一个洋外来的千里筒,看着海面上难得齐聚的各式大船,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吩咐道:“大哥,去和总舵的人吩咐一声,让再快一些。”
一个身材稍矮的男子应声而去,这大船的总舵在最上层,这男子似乎有些恐高,看了看那高处,皱眉和一旁一个小厮道:“你上去吩咐一下总舵,再快一些。”
那小厮埋头整理缆绳,屁股对着他,懒洋洋半回头道:“哎呀大少,我这里忙着呢,四少交代了要把甲板先清洗擦干。”
那男子默了一默,自己爬上去了,一会儿上头传来总舵船老大的粗声大嗓,“哎呀四少,您不懂船就别为难咱了行不?这船包甲多,吃水重,这一片海域又有暗礁,咱们得小心着行驶,快不得也快不了”
男子小心地下来,回到那还在望远的高大男子身边,道:“怀庆,船老大说了这船不能太快”
“都是一群废物!”不等他说完,季怀庆已经粗暴地骂了出来,也不知道在骂谁。骂完了才斜眼看一眼那男子,道:“大哥,我不是骂你啊,你可别吃心,我就这性子。”
男子讪讪挥手,“无妨,无妨”声音越说越低。
季怀庆望定他,嗤笑一声,“大哥最近性子越发好了,当年争军功的狠劲儿竟然就这么没了,想来爷爷让您修心养性果然是对的。”
男子呵呵干笑,转头就走。刚走一步又被季怀庆叫住。
“漳县那事情失败了。凤袍首尾也没来得及处理干净,唐羡之来得太快,大哥还是想想,这事结束后回去怎么和爷爷交代吧。”
男子愕然回首,失声道:“这事不是你负责的吗,我都说了不妥”
季怀庆眉头一皱,诧道:“这话是怎么说?明明是你的谏言,我在给爷爷的信中都已经说了的。总不能事成了你要表功,事败了你就推卸吧?”
男子立在当地,看季怀庆笑容恶意又冷淡,再看周围的人各做各的,忙碌又漠然,他立在那里,仿佛这无限天地都在慢慢缩直到把他缩进不能呼吸的芥子里。
他最终没有再试图辩解什么,转身,步履沉重地下了甲板,他的舱房在底下,和下人们一排,只是稍微大一些,在第一间有个窗户罢了。
他的贴身小厮有点畏缩地站在门口,看见他露出点讨好的笑容,正好船一个颠簸,小厮伸手要来扶他,道:“少爷您小心”
那男子一甩手,将小厮甩开,一言不发地进了舱,砰一声甩上舱门。
小厮险些被门板挤到鼻子,不由悻悻地哼一声,嘴一撇,“早就失了宠的破落户儿,还当自己是大少呢!”转身扭头走了。
舱门不过是薄板,自然听得见外头声音,那男子默然靠板壁坐着,看着外头巴掌大的海域,忽然狠狠一拳捶在了自己膝头。
都是季家子弟,都有一身武艺,只不过爬出来的肚子不一样,人生便天壤之别!
他季怀远明明在市南关拿下滇蛮,荡平三寨妖人,立下功勋,结果那个季怀庆伸手就要抢,抢也罢了,还一定要盖过他去,没有盗匪了,就烧杀三寨百姓,用千颗无辜人头,作他争权夺利的带血的砝码!
家族不问是非,不管真假,不计手段,庞大的门阀,是沧海之上的巨舟,所经之处,无视生灵,蚁民小命算什么?真理公义算什么?虎狼之血算什么?谁能稳住这巨舟的舵,掠夺更多的权势与资源,谁就是这巨舟未来的主人。
季怀庆的母亲,是大司空单一令的幺女,单一令为人正直,虽然也是世家大族,但向来不朋党不阿附,算是个纯臣,只是幺女难免宠爱了些,结果便自己看中了季家的人。纯臣再纯,于伦理人情上难免偏向,是以季怀庆在家族中的身份地位也越发显得不同凡响,从季节开始,从各房,各族老,都有意将他作继承人培养,如季怀远这样的无根无基姨娘之子,想要争过季怀庆,实在是难如登天。
季怀远在舱房里默默坐了一阵,成拳的掌心把裤子都揉皱了,好半晌才慢慢平复下来,听见上头季怀庆呼喊自己,紧了紧腮帮,站起身来。
他站起身来时,觉得有异,霍然扭头。
随即便瞪大了眼睛。
四海之内,皆有兄弟。
这艘重甲船上一对水火不容的季家兄弟,庶兄和嫡弟。另一艘楼船之上,也是一对庶兄和嫡弟。
嫡弟怯怯地和庶兄道:“哥,咱们能不能不要去乌海喝唐羡之的喜酒?”
司空昱转回头,眸子也似这深海幽邃,“为什么不去?帖子都下给你了,你作为世子,代表司空家,怎么能不去?”
“可我怕遇见唐六小姐啊”司空凡的脸更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