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那一夜山林里月光下的猛鬼坑。
杀完人的易人离,于东倒西歪的墓碑间神色冷漠。完全不同于平时的浪荡随意。
风掠起他的发,乌发底下那一层白,似乎又多了一些。
他似乎无意地抬手摸了摸,顺手揪下一根,在指间扯成一段一段。
一阵寂静,随即,那些墓碑,忽然动了起来。
动的不是墓碑底下的泥土,而是碑身本身,月光下,那片黑土之上,那些墓碑,先弹出一双手臂,再钻出一颗头颅,瞧来实在诡异。
易人离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眼底露出一丝厌恶。
这个家族,就喜欢暗地里做事,阴私中生存,从来不肯光明正大在日光下行走,就好像得了那么个不能见阳光的病,就连心都被夜熏黑了一样。
那些“墓碑”发出一阵吱吱嘎嘎骨节响动,站起身来,高高矮矮,男男女女,足有几十人。
这些人中,女子没什么异常,男子却多是白发,有些人年纪明明不大,偏偏头发全白,不仅头发,连睫毛和汗毛都是白色的,连瞳仁都是粉白色,整个人像被刷了白漆,也有人头发正常,但瞳孔颜色很浅,黑夜里看来各种怪异。
这些人扮起惨白的墓碑真是天衣无缝,只是真正成为人的时候,看着便觉得瘆人。
“阿离啊”当先一人笑了笑,首先打招呼,“别来无恙?”
易人离瞟他一眼,冷冷道:“看不见你们,自然无恙。”
那人打量着他,眼神十分满意,像看见一个终于成功的试验品,笑道:“阿离,你这黑发不是染的吧?看来这么多年,你竟真的慢慢地好了。”
易人离拈起那根白发,撮唇一吹,悠悠道:“那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三十余岁的男子默了默,随即转开话题,道:“阿离,阿冲死了。”
易人离还在吹白发,“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男子脾气似乎很好,一直在笑,易人离看他的眼神,却像看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哪怕动作漫不经心,全身肌肉一直都绷紧着。
“阿离,当年家族对你是有些不妥。但这么多年,家族一直在找你。而且如今你看,你也快好了,家族的手段虽然酷烈了些,但是归根结底是对你好的。”男子上前一步,恳切地道,“回来吧。家族现在正面临最大的危机,你之前的事,我们一笔勾销,你既然已经好了,那么你回来后,未来的家主,肯定是你的。”
“哟。”易人离笑,“这么多年,你终于舍得说一句家主可以给我了,反正宁可便宜我,也不能便宜那些乌眼鸡是不是?得亏你儿子死了,不然我这辈子铁定听不见这句话呢。”
那男子窒了窒,眼底闪过一丝怒色,随即又恢复了笑容,道:“你这孩子,就是忒计较。为上位者只问得失不讲过程,到底我为什么拥戴你你何必管呢?只要我拥戴你,你成为长川易的家主,不就够了?”
易人离呵呵一笑,“长川易易勒石这么多年还不死心。看样子,这么多年,易家的试验还是没能成功啊。真是好报应呢。”不等那男子回答,他又道,“你大半夜埋伏在这猛鬼坑做甚?阿冲死了,你不赶紧报仇去?”
“我就是在为阿冲报仇。”
易人离愕然道:“你是说文臻不,燕绥杀了阿冲?”
“我们原本有个大计划,一旦成功,便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夺取易燕然的西川。结果被那两个贱人毁了。不仅毁了,还杀了阿冲。阿冲本是这个计划派到天京的主事人,事败之后也原本逃脱了这两人的追捕,结果最后还是被燕绥暗杀了。”男子沉声道,“宜王狠辣,阿冲还是敌不过。但这仇,我一定要报。”
“所以整个郧县的事情都是个局,真正的杀手在看起来最安全的人那里。”易人离笑,“施文生是你们的人。我先前就怀疑他了,他总是垂头避开人的注视,不是因为他怯懦,而是他怕被人看出他睫毛是染过的。我先前点燃火折子,在他眼前晃过,他有点畏光,当时我就怀疑了。”
“阿离,你一直是子弟中最聪明的。”男子恳切地道,“回来吧。今日我们花费了大心思准备,原本不管谁来都会出手,看见是你我们才放弃,平白失去了一个暗杀燕绥文臻的好机会,就为了能让你解开心结,回归家族。此番诚意,还不够吗?”
易人离沉默一阵,就在男子以为他已经心动,露出喜意的时候,他忽然慢慢道:“要我回去,你们不怕我再杀人吗?”
男子微微一震。
易人离已经不断地问了下去。
“我连亲爹都敢杀,你们不怕家主也被我宰了吗?”
“我当年走的时候,固然自己断了腿断了十二根肋骨险些瞎了眼丢了命,但是你们死了多少人,你们算过吗?”
“因为我那一走,长川易家元气大伤,连试验地都被我捣毁,之后很多年都被西川易压着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