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回风雪夜老丐言事,山阳县好汉施援
眼见玄衣孔雀转醒过来,张继心下大安,却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额头滚下了豆大的汗珠子,自己早年行伍效力,刀头舔血涉险用命几时曾经有过惧怕?他早年读过几年经典文章,自谓还有些肝胆,更加上一身的拳脚武艺,虽然不敢说是什么英雄好汉风云人数,可也一直向往古之燕赵壮士,慷慨雄杰,偏偏这时候,他的心头隐隐一阵微凉:若是这一双儿女与小若有个什么三张两短,自己又当如何?又想起宣儿如今生死未卜,心下早就百爪挠心,忽地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心下一阵懊恼:悔不该放走这一众妖魔宵小,忘了询问宣儿的消息,如今这一干鸟人应该回援总坛了,要知道天下英雄泰山聚会,此刻只怕是杀上了白莲教,少不得流血拼杀,也不知众兄弟如何了?又望着门外的大雪,看了看一旁的女儿,心下思道:荒山夜雪,她二人又是受惊不小,干脆歇息一夜,明日再走不迟。
一旁的小若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出声安慰道:“放心吧!宣儿本事已经不小了,不会有事的!”她口中虽然做此说,心下却更为焦急:这一二一女虽然非她所生,可这么久相处下来,早就血肉相连了,两个小家伙整日粘着自己,左一口娘亲,又一口娘亲的叫着,她的喜悦与幸福,又怎能言表?
她自幼衣食无忧,打记事儿起,父亲便在朝为官,母亲也是官宦家的千金,诗书熏陶,礼仪教诲自不必说,哪知飞来横祸毁家灭门,自己被卖到烟花之地学琴习乐,那年她才十三岁,她料想此生便要在下贱的场所卖笑苟活,永无出头之日了。
哪知没过多久,便被一位蒙面的女子所救,带着她来到了一处山庄,那里与她相仿的女孩子足足有好几百人,白天习武练拳,晚上读书学琴。她感恩他们,感激他们救自己脱离了苦海,拼命用功,事事都要赶在别人前头。对于师傅的话从来不敢违背,焚香祷告拜佛听教从来不问为什么。五年之后,她早就在同伴之中出类拔萃,她早就知道,救下自己的便是白莲教。
有一天他被师傅蒙了双眼,带到了一个地方,虽然看不见,她却能感觉到,那里是一处山洞,里面阴森森的,有浓浓的灯油味儿,一个女子对她说,要派她出去执行任务,她从不多问,因为她要报答救命之恩,而且对她说话的,正是当初救下自己的那个姐姐。
去了才知道,她居然被派到一家花楼里,整日对着男人卖笑,但她从未想过要逃跑,因为是白莲教将自己养大的。可是她恨自己,她开始恨一切,从此下手绝不留情,上面交代的任务,不论是刺探消息,还是为哪位重要任务弹曲献歌,她从来没有出过错。
渐渐地,她的功劳也越来越大,名头也越来越大,地位也越来越高,直到有一天,他被升任为玄武堂的坛主。她本喜爱梅花,喜爱梅花的颜色,喜爱梅花的一切,白天她是风华绝代的梅姑娘,夜晚出动,她总是一袭黑衣,包裹严实,久而久之,便成了江湖上人人丧胆的“玄衣孔雀”!
也不知什么时候,大刀山的一众好汉不知从哪里揪出来了掌柜的和店小二,在一边扶起了残桌烂椅,白三刀又招呼了几个人,叮叮当当地修起了那两扇破门,外面的风雪实在太大。
张继抱来一个坛子,两只手伸了进去一阵搓洗,过后走到杨小若跟前把脉,他其实不通医术,也瞧不出什么。只听见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言道:“早知如此,就该将你们几个安顿在闲云庄的,是我粗心了。”闲云庄财甲天下,这多年来一直捐赠朝廷地方,不管是旱涝饥荒,还是边关军需,大哥小范蠡沈三都换着名头捐钱,因此小范蠡的名号大的惊人,朝廷也要卖几分面子,白莲教再猖狂,也不敢到闲云庄撒野。
小若见他自责,开口道:“早晚也躲不过的!”
几个大汉早就帮着店家重新归置好了桌椅,几个修门的也完事儿了,又招呼着烧起了火盆,端到了小若的面前,然后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也不说话,全没了先前的好汉气概。张继见状笑道:“几位好汉不必如此,风雪寒夜,咱们算是共过生死的了,有缘相聚,自该交个朋友,痛饮一番。”
诸人闻言,早就乐开了花,能与这等高人攀上交情,算是天大的靠山了,日后漫说在大刀山一带,便是放眼江湖,又有几个敢来寻找晦气?其中一个乐道:“夫人时才受惊了,小的惯能烹煮,待小的做几样小菜,与夫人和小姐尝尝鲜,顺便也给张大爷和这两位老英雄下酒。”他说话周详,一句话便将在场的一个也没落下,说话间招呼着小二和店家进了后厨。
张继抱拳对李大肚子道:“时才听前辈所言,来人唤作什么‘千手千面’,倒要向前辈请教了!”老叫花子取下葫芦,饮了一口酒,却不知何时,那大葫芦早被他灌地满当当的。老叫花子开口了,子时早已经过了,“我老叫花子来此,正是为了你张大侠啊!”张继“哦?”了一句,正待要问,忽又想起他的规矩来,又慌忙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