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乐成在霍氏死士威胁下,赶得很急,夜漏未尽六刻出发,平旦前两刻就抵达了茂陵,拉车的马跑得气喘吁吁,而离茂陵县驻地还老远,就被巡逻的甘延寿给发现了,将一干人等统统带回。
甘延寿只碍于便乐成所持节杖,又号称有皇帝使命在身,未贴近搜身,但还是只将他带到大将军墓外的三河卒营地辕门处就不让进了。
而任弘也被喊醒,在里面远远作揖,又抬眼瞥了一下便乐成所持节杖顶上旄羽颜色。
嗯,黄的。
任弘了然,便唤来甘延寿,在他耳边说了如此这般,旋即一笑,站在辕门内,游熊猫等护卫挡在面前,大声道:
“少府见谅,治民夫亦如治军,不敢大意,敢问所来何事?莫非是长安有变?”
便乐成得伸长脖子才能看到任弘:“天子有恙,欲召西安侯入未央议事,事急,请西安侯让我入内宣诏。”
“见谅,没听清,谁的诏令?”
“天子与太皇太后之诏。”
“信物呢?”
“陛下所赐节杖在此”便乐成举起了节杖。
“不不不。”任弘摇头:“我与陛下约定,为防贼人作伪,但凡诏令,必以信物。”
所谓信物有二,其一,当然是他们二人递纸条用的小锦囊了。
其二,则是约好,天子的使者至,会将节杖上的黄色旄羽换成赤色的大汉的节杖旄羽初为赤,直到巫蛊之祸,为了与卫太子刘据手里的家伙做区别,才易为黄。
如今,巫蛊之祸里变成孤儿的刘询与任弘,却要将这色换过来了。
就像将霍大将军时代的天,变成新时代的天一样。
便乐成不知此事,更不知皇帝和任弘早就在算计霍家了,他都不用开口,持节往辕门外一站,任弘就知道他是敌是友。
眼下便乐成被任弘问得张口结舌,暗觉不妙,只改口说是天子病笃未来得及给信物,是太皇太后派他来的。
任弘的回答更气人了,他居然笑道:“我只识天子,不认太皇太后。”
虽然见了几次一身孝是挺俏丽的,但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而已,更何况还是霍家外孙女,信不得。
任弘收起了笑,冷冷道:“自然,更不认霍氏伪诏!”
此言一出,便乐成身后的几名霍家死士知道事不可为,忽然暴起向前,竟欲拼死一搏。
但任弘早就让甘延寿在旁准备,此刻便带着亲卫们持大戟上前拦下,一番以多欺少的打斗后,一戟一个捅死在地上。
唯有一个死士临死前猛地朝辕门处任弘方向投掷一物,却为游熊猫持盾挡下,那东西力道很足,震得老游手掌发麻。
等将那兵器拎起来用火把一照,不由倒吸凉气,竟是一枚小铁椎,起码十多汉斤重,碰到一下都要骨折。
真巧啊,你也用铁椎?你也想做朱亥?
任弘不由失笑,走近被甘延寿按倒在地,脸色惨白连连讨饶的便乐成。
“少府,多谢你,大老远老通知我长安出事了,否则弘非得天亮才知,你真是大汉的大忠臣啊!”
他一挥手,吩咐甘延寿:“君况,你力气大,将少府的手指从左手小指开始,一根根掰断!将能问出来的事,统统掏出来!”
“君侯要做何事?”
少顷,右都水陈万年,以及茂陵县令、尉被召来,战战兢兢站在营中,被任弘的命令吓到了。
任弘却是面色如常,虽然离约定好举事的时候还早,但这种大事临了了因几个小人物而出现意外是常有的事,相比于千里戎机,与匈奴人在草原周旋捉迷藏的惊险,远不如也。
他只对众人道:“霍氏谋逆,欲行不轨,天子被困建章宫,本将军欲开茂陵县武库,调三河卒与民夫南下勤王,需要诸位协助。“
这可将几人吓到了,茂陵县令胆子大点,结结巴巴道:
“霍氏谋逆,君侯有依据么?”
“少府便乐成的口供便是证据。”
任弘让自己的副手张彭祖将便乐成招供的一一说了,虽然模棱两可,但霍家反迹确实已现。
“但君侯没有虎符。”茂陵县尉则是个认死理的人,掌握着武库的钥匙,而虎符是大汉调兵的凭证,左在君,右在将,若是要将驻军调往他处执行任务,五十人以上,必会君符!
而任弘要调的,可不是五十人,而是足足八千人的三河卒啊!
“都这时候了,事急迫,远甚于烽燧之事,当从权。”还是右都水陈万年机灵,看着左右任弘亲信面色不善,连忙站队。
岂料,任弘和刘询,连这一点也早就考虑到了。
“没错,我是没有虎符。”
天子没有将虎符连带信物送来,说明建章宫恐怕真被包围了。
“但我,却有另一物,可代虎符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