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他自知时日无多,恐朝臣忘患,故以北伐之事托之,此外”
他摇了摇头:“此外,博陆侯还说,五年十年后,我亦当为大将军!”
“果然。”刘询拊掌:“朕亲临问病时,问及大将军百年之后谁能代其位,他也举荐了西安侯,言语中皆是誉美之词啊。”
二人在这一对台词,任弘吓了一大跳:“好你个大将军,临死也不忘给我上眼药!”
离间,这是大将军的离间计呀阿询。
刘询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任弘道:“依朕看来,这大司马大将军,西安侯当得!”
任弘遂一沉吟:“扫灭匈奴,确实是是臣之愿。”
“但大将军之职?就大不必了。”
“西安侯要自谦?”
刘询话语和善,心里却有些疑虑。
大将军说“弘才在光之右”,其实这句话,刘询是认同的,他与西安侯认识很早,深知任弘几乎是个全才,不但战功赫赫,亦有治国之能,于经术上更有一番见解。
所以日后任弘之势,也会在光之右么?
“不。”任弘矢口否认:”臣绝非谦逊,只是以为,大汉已经不需要第二位霍大将军,甚至,不需要大将军这一职衔!”
这话倒是让刘询极其惊喜:“何以言此?“
任弘道:“大司马大将军之制,为孝武皇帝首创,本是虚职。直到孝武病笃,主少国疑,才将国事托付于霍氏,期冀其安定天下。”
“然亦有丞相车千秋、御史大夫桑弘羊在外朝制衡,哪怕是中朝里,仍有左将军上官桀、车骑将军金日磾同受遗诏。大司马大将军虽为首辅,却未到专天下权的程度。”
就像一场大逃杀,当其他人都被霍光干掉后,权力自然就集中了。
大将军操持生杀,集权的好处就是,这十多年里大汉十分稳定,连废帝都没引起半点波澜,国策能顺利推行,对外也能力一处使。
可这样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大将军既薨,朝局应该恢复到之前的样子了。故臣斗胆提议,陛下应当空此职务,不再任命大将军,而以车骑将军富平侯加大司马衔,主持中朝,如此方能使中外制衡,不使一人专权独大。”
任弘看向刘询:“孔子有言,为政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而这居中者,非大将军、亦非丞相,唯陛下自为之!”
“天下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接下来,大汉需要的,不是一位兼制中外的大将军,而是一位集孝武雄才大略,又有孝文仁德的皇帝,陛下,便拥有这样的器量!”
权力是有毒的,能让人上瘾,刘询亦是如此。就像坐一旁看人打了六年游戏,如今终于能上手过把瘾,却还得让给别人,你继续干看着,谁愿意啊!
这话真是挠到刘询心里了,他停顿了一步,又与任弘挨得近了点,不那么疏远了,嘴上却只道:“朕才干平平,被仓促立为天子,我是怎样的人,西安侯难道还不清楚?你我之间,何时多了阿谀虚言。”
从你做了皇帝那一刻起啊,上了岸的鱼,还是鱼么?
“绝非虚言,也不瞒陛下。”
任弘无奈,只说道:“在孝昭驾崩后,群臣择嗣时,我便如此认为!我告诉自己,若皇曾孙能够继位,对天下一定是好事,也正因如此,奉命去昌邑国迎昌邑王贺时,我便觉得他才干平平,德行有亏,较陛下大为不如。”
确实,虽然废立时任弘不在长安,但他确实是第一个对昌邑王发难的人。
而回想起来,那几年在西安侯府做客的时光,真是让刘询受益匪浅,所读史记,以及同任弘、杨恽、张敞等人的纵谈古今中外,让他大涨见识。
为帝后能渐渐坐稳君榻,对权术驾轻就熟,也多亏了西安侯的锦囊相助啊。里面的每一件事,真是一心为自己和许平君着想。
想到这,刘询胃里都暖暖的,也下定了决心,心中暗道:
“快马先死,宝刀先钝,良木先伐。大将军临终前之言暗藏杀机,无非是欲拔高西安侯,而保全霍氏外戚权势,若换作是别人,朕便信了,但大将军错料了西安侯!”
“也错料了朕!”
刘询这六年时常去石渠阁闲逛观书,不论庄老还是申韩,皆有涉猎。
其中韩非子讲述君臣关系,说:“上下一日百战。”
下匿其私,用试其上上操度量,以割其下。故度量之立,主之宝也党与之具,臣之宝也。臣之所不弑其君者,党与不具也。故上失扶寸,下得寻常。
读着这段话,再看看现实,真是毛骨悚然:霍氏党羽盘踞朝野,废立皇帝如同儿戏,虽然这件事对刘询有利,但整个未央宫防务都在霍家人手里,谁知道他哪天就会重蹈刘贺覆辙呢?
幸好最终证明,大将军对汉室是忠诚啊,那些恐惧与忌惮,也慢慢转变成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