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的宁国府瞧着花团锦簇,夜间竟然就变得一派颓废。
鸳鸯等人走在深夜的宁国府,心里头想着方才见的那一幕诡异景象,个个更是头皮发麻,每一步踏下去都觉心惊肉跳,生怕眼前又出来什么怪事儿。
幸亏这一路还算平安无事,好容易穿过了黑沉沉冷清清的暗府,来到一所不大不小的独院儿前,眼前终于可见昏黄的灯光隐隐透出,众人这才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眼前的小院儿正是尤氏平日起居之所。
鸳鸯这时也觉心跳稍稍平稳,正跨步要往院子里走,猛然就听见从屋子里传出一声哀怨的哭泣声。
这哭声细细的,缥缥缈缈,偏又听着极凄凉极悲惨,吓得众人才将将放下的心又紧紧揪在了一起。
鸳鸯更是不觉就想起在贾琮院儿外偷听到的惨嚎声,登时浑身汗毛直竖,后背一阵阵发麻,险些一跤摔倒在地。
几个小丫头更是吓得小脸儿惨白,手脚乱抖,一个手一哆嗦把手里打着的灯笼也掉在了地。灯笼外头糊的是油纸,溅了火星儿登时就“呼呼”价烧了起来。
众小丫头子这下子更是唬得惊呼连连,俱是抱在一起哆嗦个不住。
鸳鸯这时候头皮都发麻,可瞧见这群小丫头都吓成这样儿,也只得强作镇静呼喝着训斥一干小丫头。她骂了几遍,众小丫头子才稍觉好些,可依旧是聚在一起不敢稍动。
她们在院子里被吓得大呼小叫,早就惊动了屋子里的人。只听门帘子一响,紧接着便听有人开门问道:“是谁,是谁在院子里?”
鸳鸯等人听见人声皆是大喜,忙都回道:“是我们,是老太太叫过来有事儿相问。”
话音一落,就见那人开门迎了出来,一面又问道:“是哪个?老太太可有什么事儿?”
此刻屋门洞开,里头的烛光随着倾泻而出,把院子里照得一片通明,众人见了光亮,这才惊魂稍定,忙抢前去相见。
鸳鸯见出来的是个长相儿秀丽的丫鬟,身材微丰,一团和气,瞧着倒像是尤氏身边儿那个叫银蝶儿的小丫鬟。
她忙就迎去,强笑着问道:“妹妹还没歇呢?老太太有点子要紧事儿,特地叫我过来问问,你们奶奶可歇下了没?”
那丫鬟也走到近前,冲着她微微一笑,回答道:“没呢,这不是府里有点子事情,就耽搁到现在也没歇成。”
鸳鸯待她走近了才瞧出来人果真就是银蝶儿。她知道这丫鬟素习就是尤氏的心腹,忙又笑道:“你们奶奶忙什么呢,怎么这早晚还没睡下?”
银蝶儿微微一笑却不搭腔儿,先把一众小丫头子安排去西厢房歇着,这才翻身领鸳鸯出来往正屋里走。
路,那银蝶儿便凑在她耳旁小声儿说道:“姐姐,你不知小蓉奶奶没了?如今这里一大摊子事儿呢,偏偏我们奶奶又病了,哪儿哪儿都是乱成了一锅粥,如何能就安稳睡下呢。”
鸳鸯听了便忙问道:“小蓉奶奶不是一向还好,怎么好端端地说没就没了,叫人措不及防,究竟是什么缘故?”
银蝶儿一听登时便不吭气了,微微尴尬一笑道:“就是说呢,那么年纪轻轻的,长得又是那个好模样,真真可惜了,叫谁听见不伤心……”
说着,银蝶儿便伸手在眼角擦了擦,似乎是为秦可卿伤心落泪似的,然而实则她眼角并无一滴眼泪。
鸳鸯知她不敢多说,当下也不再多问,跟着就进了尤氏的屋子。才一进门就见当地跪着个丫头,满脸泪痕,头发也披散着,瞧着很是可怜。
屋子当中尤氏兀自端坐,阴沉着脸,对跪在地的丫头看也不看一眼。
鸳鸯一见眼前的情景,登时满心大为难堪。要知道这位尤氏平日里有说有笑,对下人也极是和蔼可亲,最好不过的一个人,谁知此刻怎么也看着也成了个心狠的人。
一时间,鸳鸯脑子里不由得就糊涂一片:不知今夜到底是怎么了,从贾母开始,直到两位夫人,再到贾琮,直至眼前的尤氏,大家怎么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陌生的叫人看不透!
平日里都是菩萨,今夜却个个心狠得像魔鬼。
尤氏不妨鸳鸯能进来,一扭头见了她倒是满脸的不好意思,强笑了一下便忙说道:“原来是姑娘来了,快请坐。”
一面说一面又抱怨银蝶儿不早说,又叫快给看茶。
地那丫鬟却始终跪在地悲戚不已,鸳鸯冷眼瞅了瞅,见她那模样看着倒像是秦氏房里那个叫宝珠的。不过她一直低垂着头,头发又都披散着,一时也看不大真切。
鸳鸯也不好多看,只略略瞄了一眼便扭头和尤氏说话。尤氏一面带着笑和她应酬,一面却扭头瞪了那丫鬟一眼,怒道:“你没见这里有客人,还不快起去!平日里你们眼里可有我这个奶奶?如今死的绝户了,没人惯着你们了,你们倒想起我来了?我不管你们的闲事儿,如今我胃疼得厉害,你就别再在这里气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