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村。
村口。
黄昏。
落日不是朝阳,所以看起来没什么劲道,夕阳西沉,挂于半山之间,余晖浸没漫天红云渲染开一片落霞,一群候鸟翱翔于天际,游过流淌的晚霞。
最近刚下了几场雨,空气格外的清新,晚霞打在山林间若有若无的雾气,仿若仙境,也为这座略显破落的村庄增添了几分诗意。
点点金光洒落大地,远处三位农夫结伴漫步在一片田野间,三人面带倦容却有说有笑,这是乱世,有良田有茅舍,性命无忧,他们不敢再奢望其他,更何况他们还有不良人的身份,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生活,能够养家糊口已经是上苍莫大的恩赐。
田野间晚风吹荡,落日的余辉拉长了他们的影子,三位农夫背着农具从田埂而下,路过村口时与一位老媪微笑点头,可是老媪坐在石墩上置若罔闻,她翘首以盼于远方,视线只在道路的尽头,而三位农夫毫不在意,甚至脸上闪过一丝惋惜。
老媪的名字或许她自己都忘了,不良村的村民都称呼她为张婆,和村里的大多数人一样,张婆的丈夫也是一位不良人,和村里的大多数不良人一样,张婆的丈夫不幸客死异乡。
张婆成了一位寡妇,生活的重担全在她一人的肩上,好在她年轻时有的是力气,也很能吃苦,更好在他还有一个懂事的儿子。
她的儿子叫刘全,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学东西很快,也很争气,按照不良村的规矩,若是成年之后不愿成为不良人,可以外出闯荡、自谋生活,家人由邻里之间相互照应,不至于无依无靠。
刘全当然不想和他的父亲一样,成为一具不完整的尸体,所以他选择离开不良村,独留张婆一人在不良村生活,而刘全的运气还算不错,外出的第五年就在梁国汴州谋得一个巡山衙役的差事,虽然辛苦但也是吃皇粮的职位,每年都可以捎点银子回家,张婆的生活也开始渐渐改善,于是张婆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坐在这里,默默东望,盼着刘全回一次家,不论风吹雨打、日晒雪飞,张婆都会坐在村口,直至夜幕降临,方才归宿。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很久,终于有一天张婆痴傻了,可能是年纪大了,也可能是思儿成疾,苦命的张婆成了一位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的孤苦老人。
不良村的村民们看在眼里,却无可奈何,很多人都明白,刘全或许再也回不来了。
并不是因为刘全不孝,忘了含辛茹苦将自己拉扯大的老母亲,而是梁国灭了,刘全在唐国的铁蹄之下几无生还的可能。
不良村里的很多不良人都听过李存勖的鸦军,那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更何况刘全还身在汴州,据一些从汴州附近逃回来的不良人描述,汴州被鸦军付之一炬,大火足足烧了一个月,根本不可能有人生还,就连梁国的皇帝都没有幸免、惨死宫中,更何况刘全一个小小的巡山衙役。
…
可是张婆并不知晓这些,而乡里乡亲们也不忍告诉张婆这个噩耗,张婆年事已高,又孤苦一人,刘全是她唯一的念想,更何况刘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大伙儿都盼着刘全福大命大,有一天能完完整整的回到不良村。
即便大家都明白这个希望微乎其微。
晚霞映照着张婆满是褶皱的眼角,却无法比拟她眼里的璀璨,那是盼着儿子归来的期望,她可以不吃饭,不喝水,但是不可以让自己的儿子看不到自己,她希望刘全回村的第一眼就看到自己,所以张婆每天都在村口望眼欲穿。
或许是张婆的坚持感动了上苍。
村口道路的尽头,徐徐走来两个身影,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衣裳。
一位身着僧衣,一位身着白衣。
张婆猛然起身,原本浑浊的眼瞳徒然大放异彩,佝偻的身子不知哪来的气力,三步并作两步奔向那位身着僧衣的男子。
“阿全?是阿全吗?”
张婆很快迎来这陌生的两人,接着抓住其中一位身穿僧衣的男子,泪眼婆娑的打量着僧衣男子的面容,声音不住的颤抖,一半疑惑一半期许,她的脸上挂满笑容、延颈鹤望,等待着他的回答。
僧衣男子端详着面前慈祥的老媪,面色满是为难,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可是他知道这是一位等待亲人的可怜老人,他游历神州各地,见过许多的事儿,见过许多的人,老媪的眼睛里没有阴谋,没有欺骗,那只是一双充满期望的眼神,期盼亲情、期盼温暖的眼神。
可惜僧衣男子给不了老媪想要的答案。
“阿弥陀佛,施主是不是认错人了?”
僧衣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诵了一声佛号,轻轻拍了拍老媪紧握自己衣角的双手,那是一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枯手,也是一双极力想要抓住希望的双手。
“阿全,阿全。”
老媪不依不饶,泪水滴落拍打在僧衣男子的衣角,口中依旧唤着自己儿子的姓名,僧衣男子见状有些于心不忍,他是学佛之人,本为普度众生,可当他越深入这乱世,便越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