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贡城,位于巴蜀之南,因盛产食盐乃成为大唐王朝西南贸易重城之一,辖于剑南道成都府荣州郡。此地学贾客商往来频繁,经年如实,甚是兴盛。时至唐开元十二年,明皇君临,天下大治,吏治清廉而百姓安居,实已是五洲太平,如歌盛世。
今天正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比起平日更加热闹的自贡城中,越溪之旁此时缓步行走着一白衣男子,此人面容清癯,意态潇洒,双目淡淡而望隐有悠远之意,虽身在熙攘的人群之中,掩不住其卓然之气。每当有人打旁经过,均忍不住对他多瞧一眼,却又慌忙移开眼光,每个人心中似乎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对这个人,好像自己不配多看,亦或是不敢多看。
白衣人对这一切似乎毫无察觉,只是淡淡的走着,实际上他此刻确然无心在意别人看自己的眼神,心中念念所想的是自己即将要去见的一个人,一个年轻姑娘,一个叫文小月的年轻姑娘。一想到这个名字,白衣人禁不住心头一阵悸动,这种近来时不时浮出的陌生感觉让他自己也不由得有些诧异。回想自己走过的二十八载人生,虽出生富贵名门,但似乎从未体会过什么真正的快乐。即便孩童时,也异于寻常,毫不懂天真无虑为何物,反倒对旁人的表里不一,笑里藏刀一一察觉,幼时便看尽人心险恶。家人见自己终日毫无欢颜,反以为自己天生心智有疾,这种无处倾诉的痛苦却时时煎熬着心底。自己也曾寄情于各种书籍以求解心中之惑,奈何遍览经史集注,仍难解心头之苦。后来师父说这实乃是自己天性如此,心思敏锐远胜常人所致,外力无法开解,只能靠自己去参透。恰恰也正因为如此,师父认为自己天资正合本门武学之道,逐收己为徒。十几年的修习下来,武功虽已有成,奈何心头之困却愈加深沉,对旁人所思看的更透,举目皆是口是心非,人心叵测,以致看在眼中的人世愈加黯淡无色。想到余生如是,哪还有意义,惆怅难平,几次心底竟划过了结此生的念头,直到那一日路经桃香楼,遇到了小月。
还记得当时楼中欢歌不绝,也许是天意注定,自己不经意的抬头一望,眼光便再难移开,漫天飞雪只凝成了她怯怯身影。自己此生从未见过那般清澈如水的眼睛,不夹一丝污浊虚假。以致再不愿移动半步,只想静静的看着她,那一刻才恍然:“这不正是自己多年寻而不得的答案吗,也许亦是自己飘荡无根的终点吧。”
思绪正浓间,一阵心烦意乱袭来,白衣男子微微皱眉,想到此刻藏在自己怀中衣囊之物,不知为何终是感觉不妥,那是一本外表古拙的黄皮书册,封皮上写着‘空冥决’三字,乃是半年前一故人赠与自己保管,其中书写内容更非中原文字,似乎是西域文,以他于事物之觉,此书之中似乎有些说不清的东西,让他隐隐不安。心想也许今日为小月赎了身之后,要着手尽快处理此物。
桃香楼是自贡城中有名的风花之地,远近百里那都是有名的,这里终日门庭若市,红飞翠舞,无论往来客商还是当地富贾均喜畅聚于此。大门口此刻站着一个满面笑容的老女人,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挥舞着鲜红的手帕,正迎来送往着她的贵客们,大家都喊她赵嬷嬷,正是这桃香楼管事的老鸨。她刚刚引着一位公子入座,眉开眼笑间一转身,便险些被迎面而来的一壶开水烫到。赵嬷嬷哎呀一声尖叫,待得定下神瞅了清楚,原来是跑堂的夏大千,正提着一铜壶的滚水,傻愣愣的站在当间儿,望着自己,破口骂道:“你这蠢驴,笨手笨脚的,险些烫到老娘。”夏大千忙低头连声赔着不是,赵嬷嬷怒气稍平,一咧嘴道:“若不是你那舅舅何喜恳求,老娘才懒得管你,醒目着些。”说完一白眼,又去招呼客人了。待赵嬷嬷走远,夏大千抬起头,一脸的不服,恶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悄悄骂了声“老婊子”。
桃香楼大厅之中此刻人声鼎沸,宾客们满面春风,驾肩接迹,彼此互相行礼,打着招呼,好不热闹。厅中乐声缓缓奏起,一豆蔻女子抚琴而唱,只让人觉得曲调柔美,吐语如珠,很是好听。众客闻得曲声引人,大多人闭口不再谈笑,倒是愿意倒一杯美酒,闭目而赏。有心之人循着声音看去,不免摇头,略有遗憾,这曲调虽好,但那唱曲之人却双目平视,毫无神采,原来是个盲目之人。常来此处的熟客均知,这盲女名叫文小月,乃是桃香楼的一名歌伎,容貌虽然姣好,奈何有目疾而不能视物,看不到人,加之她身世悲苦,所以寻常也无人去打她念头。这文小月自幼不幸,许是因为眼盲之故,刚一出生便被遗弃,被好心的陈阿婆捡回,同其他两个孤儿大金和二银一同生活。奈何陈阿婆也是个孤苦老人,每日替人缝补赚些营生,一家四口度日甚是艰难。那时侯大金和二银总是蹲在桃香楼门对过的街边,偶有里面的姑娘要买个胭脂,小吃什么的,替人家来回跑个腿,还能赚几个钱。后来小月也跟着来,无奈目不视物,每次只能静静坐在小石墩上听着里面传出来的乐声,或许是她天生缺陷所致,反倒是对音律甚有天赋,久而久之,竟将所有曲目都记在心里。回到家中便唱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