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刺眼,温言刺耳。
贺听荷睁大了眼睛,心想谁要你谢了?
顾濯诚恳笑着,点头转身。
贺听荷看着这个背影,想着近些天来的悲惨遭遇,想着接下来必将黯淡无光的人生,想着自己真不如死了算了……
噗的一声。
一口鲜血自她咽喉上涌,直接喷了出来。
顾濯头也不回,指尖未曾轻弹,便有真元护体拦下那血。
贺听荷更觉未来灰暗。
直到嫁衣女修为她开口说话,为她斥责顾濯之时,她心中竟生出一种从前无法想象的奇妙温暖,以至于眼泪不由自主地渗了出来。
“所以您觉得可以了吗?”嫁衣女修的语气忽而一转,恳求问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座大红轿子与马车只剩不到三丈的距离,极为接近。
顾濯笑着说道:“大致上是没问题了,但还有两个需要理清楚的细节。”
“第一件事是你给出来的经文,缺了一个最为关键的地方,强行修炼十之八九是要出事的。”
他顿了顿,说道:“不过这对我而言无所谓,所以真正关键的事情是另外一件。”
在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嫁衣女修很显然地紧张了起来,声音变得凝重许多:“请您直言。”
顾濯下了马车,走到车厢与大轿的中间。
秋风不息,吹得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然后他望向大红轿子,正色问道:“你爱她吗?”
嫁衣女修没有片刻的迟疑,甚至有所不满,沉声说道:“当然。”
顾濯的目光转而落在车厢里,对贺听荷问道:“那你愿意吗?”
贺听荷愣了一下,人尚未反应过来,话已出口。
答案当然是我愿意。
顾濯神色平静,视线挪动到大红轿子上,继续问道:“那么,在天地万物的见证之下,自今以后你将守护她,爱护她,尊重她,如同你所爱着的自己那般,你可否愿意?”
嫁衣女修呆住了。
顾濯也不在乎,再对贺听荷说道:“同是天地见证,无论贫困还是富有,不论患病或是健康,地位之高低与成功之失败皆不重要,你是否愿意从一而终,自此余生不离不弃?”
贺听荷早就听傻了。
场间一片死寂。
唯余风声。
顾濯无所谓这安静,带着笑容,极具耐心地等待着。
贺听荷掀开帘布,望向大红轿子。
嫁衣女修走出来,与心上人对视。
两人静默互望,久久无语。
前者是茫然,后者是不知所措。
唯一相同的是,她们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两个字——荒唐。
如果她们没有理解错的话,这未曾听闻过的话语应该是证婚词,但问题在于……这根本不该出现在她们的身上才对。
贺听荷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这或许可以说我愿意。
嫁衣女修第一时间想要点头答应。
然而不知为何,她的道心却在开口的前一刻生出极大警惕,让她说不出话。
便在这时候,顾濯重复问道:“你们可否愿意?”
话音落时,秋光明媚不见阴云之天空,忽有雷声无端轰鸣而响,沉入两人心中。
贺听荷心神俱震,诸般杂乱思绪尽数消散无踪,依循着神魂中的本意,说道:“我愿意。”
嫁衣女修境界要比贺听荷来得更高,道心所受到的震撼却更为可怕,让她直面发自神魂深处所无法抗拒的真实渴求。
于是……那一声我愿意便也自她口中流淌而出,有金声玉振之意。
“很好。”
顾濯一脸满怀欣慰地笑了起来,鼓掌作庆贺,说道:“那这门婚事就算是成了。”
不等神色剧变的两人开口,他唏嘘着叹息了一声,怅然说道:“你们不要觉得这婚宴办得很酸,要知道过去曾有无数人希望我为他们主持婚礼施以祝福,唯独你们却成为我第一对见证的新婚夫妻,这是何等的有意思?”
一片死寂。
无论贺听荷还是嫁衣女修都没有理会他,神情从愕然至懵然,怔怔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顾濯也不在意,说道:“我衷心希望你们能长命百……这话好像不太吉利,那还是长相厮守吧。”
听着话里最后四个字,嫁衣女修终于醒过神来,霍然转身望向顾濯,满脸惊恐说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啊?”
顾濯挑眉,眼里都是不解,理所当然说道:“先前不都已经说了吗?”
嫁衣女修沉默了。
她想起先前听到的那些话,想着已然铭刻在神魂当中的誓言,想着长相厮守这四个字……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悲伤如潮水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