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燃烧着。
天空里的阴云还没有散去,厚实宛如一件黑色棉布长袍,无数水滴从中被拧出至坠落人间,便成了人们眼中的雨水。
雨水与那一轮坠落在荒原上的微小太阳相遇,刹那间就被蒸发成浓郁的雾气。
浓雾并未苍白,因为那沿着红线焚烧的火焰尚未熄灭,无量的光与热仍然在释放着,不见半点衰减之势,带来一片红暖。
身在此间的人们,仿若置身于最为壮烈的晚霞当中。
目之所及,万物皆火。
为暴雨所软乎的土地重新干涸,坠着雨珠的泛黄野草正在化为灰烬,提前被安置好的马匹受到极大的惊吓,瘫痪似的倒在原地不敢动弹……
就在商队的修行者以为自己即将死去,死在这一场恐怖的大火当中的时候,蓦然间发现以万千红线为引的火焰不曾烧向营地,给他们带来的只有光与热,以及一个暂时无法离开的囚笼。
而这一切都在转眼间。
当人们醒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暂时没有危险时,便听到了一声极尽凄厉的惨叫声——来自于赤阴教的那位嫁衣女修。
直面折雪剑锋的她,此时的模样再是凄惨不过。
曾经无暇的颜容焦黑成碳,而她的双眼显然也被彻底烤熟,只要再轻轻触碰上一下就会直接爆浆,就像是那名为提灯的食物。
而她的皮肤则是被烧灼至龟裂,暴露出真实的模样,触目惊心。
数百上千片不同的人皮被缝合在一起,最终成为了她的皮袍,这就是先前袒露出来的那些美妙的白皙。
到了此时,这些人皮为烈火所炙烤过后,竟是散发出一种金黄色的美妙光泽。
至于那件嫁衣所分解出去的红线,早已被这场大火烧得十不存一,凄凄惨惨戚戚地被打回原形,变成几块布条似的挂在她的身上。
这时候的她,真的很像是遭了欺辱的一位姑娘。
然而没有谁抱着这样的想法。
伴随着红线的退散,火焰随之而熄灭,荒原的夜空不再明亮。
片刻之前,那轮太阳仿佛只是人们的错觉。
折雪不知去往何方。
有恸哭声响起。
“你们……”
不知为何,那位女修的声音突兀停下,就像是有人对她说了一句话似的。
下一刻,她带着身上痛楚嘶哑喊道:“你怎么能这样棒打鸳鸯的?!”
听到这句话,很多人反而顿时松了口气,因为他们听得出来这声音正在不断远去。
这显然也代表着嫁衣女修选择了离开。
当她再次坐进那辆大红轿子,消失在漆黑夜色深处的时候,营地里的众人几乎是瞬间失去力气,跌倒在地。
大地残存着先前的余温,给人的感觉并不舒服,但没有谁对此咒骂。
相反,有人甚至低下头认真亲吻着被烧至干涸的泥土,就像是在亲吻着那场大火。
篝火已然熄灭,商队首领举起新的火把,在其中寻找片刻后发现那枚星火石已经消失无踪,或许是充当了先前那场大火的燃料?
然后他命人重新点燃篝火,盘点今夜这一场战斗带来的损失,以及尽可能地收集死者留下来的骨灰——先前那场大火焚烧营地外的一切,无论敌我双方。
待这一切都安排妥当后,他再次去到车厢旁边,认真低声询问。
“她还会卷土重来吗?”
“不知道。”
那位剑修顿了顿,说道:“但她的伤势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养好的,所以你不必担心。”
商人首领沉默片刻后,叹息了一声,说道:“那就好。”
说完这句话,他默然低头离开,心想先前出剑的人果然不是你。
想着那一声退钱,商队首领的神情越发复杂,只觉得其中定然别有深意,不该是自己现在理解出来的那么一个意思。
难不成是他听错了吗?
便在这时,一道已经变得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事情别忘了。”
商人首领微微一怔,下意识转身回头望去。
顾濯就坐在那里。
商人首领有些难以置信,走到他的身前,犹豫片刻后问道:“你要退钱?”
顾濯说道:“嗯。”
话至此处,商人首领再无半点怀疑,神情恭敬说道:“您还有别的什么要我做吗?”
顾濯摇头说道:“照旧就行。”
商人首领哪里还能不明白这是低调的意思,连忙准备离开。
然而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低声问道:“您先前其实是有余力杀死那位赤阴教长老的,对吗?”
顾濯轻轻点头,平静说道:“是可以杀,但我不想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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