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星光如水,浸没群山,映得云海若雪原。
山上夜色总是这般清冷。
听着陈迟的叨叨絮絮,顾濯没觉得烦,道心宁静。
像这样的话,若不是朋友又如何能听得到?
旁人愿意相信他,那他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呢?
夜半时分,酒囊见底。
两人就此别过。
顾濯饮的酒不多,醉意早已被夜里寒风吹散,此时便无睡意可言。
思前想后,他决定起身去外面走走,权当做是解酒散心。
天都峰上的景色很好,而他与山上风光亦是久别重逢,难免有些感慨。
这一世他活得着实太忙,总是莫名其妙被一大堆事情缠着不放,如今认真回想起来,夏祭过后就连清静修行的时间也所剩无几。
或许身在人间就是如此?
还是因果循环?
毕竟他上辈子挺闲的。
这辈子还债也正常。
至于结仇生怨……这和活在山上与山下没有任何关系可言,是自身所处在的那个位置的问题。
当你有能力影响这个世界的时候,哪怕你是一具被埋在风雪群山深处的尸体,都会人被掘墓开棺,无置身事外之可能。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零碎事情,顾濯道心越发平静。
与上辈子相比起来,至少这辈子的他不再放眼人间无一人可以亲近。
那天余笙说他变了很多,如今回想起来,这句话的确是对的。
过去的他,很难想象自己与皇后和司主说出那些话,更想不出自己会主动掺和朝堂之事——哪怕这些事在很大程度上是不得不为之。
但,这终究是让他得了改变。
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也许就是道门所言的化凡?
顾濯思绪飘远。
不知何时,他随意闲逛至一处孤崖上,眼中风景开阔。
朝天剑阙的正殿留着几盏灯,昏黄的光线刺透窗纸,无力照彻夜色。
殿前站着几位守夜的弟子,倒也没在打着瞌睡,而是低声相谈。
看着这一幕画面,顾濯回想起先前道别时,陈迟借着浑身酒意还是犹豫许久,最终压低声音告诉他的一件事。
——其实林挽衣在朝天剑阙的处境不是那么好,掌门让她闭关在一定程度上是为了保护她,避免遭受宗门内的一些无意义的冲突。
这想来与她那位母亲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不可避免的俗气。
顾濯忽然想到另外一位姓白的姑娘。
那是他前世的朋友,彼此有过一段也算愉快的时光——他之所以知晓白帝山上的风景,便是因为那位姓白的姑娘曾在山上修行过很长一段时间,对那里有着深厚的回忆。
可惜好景不长,因为立场相对,最终唯有断了联系。
当时大概也是林挽衣现在这么一回事?
出身、性别、血脉……这些都是与生俱来而无可选择的事物,人终其一生都逃不出这个樊笼。
为何古往今来的人间最强者都在追求飞升?
为何羽化后一个境界被称之为登仙?
求道之心和仙凡之别,固然是其中极重要的原因,但其中又何曾没有那些前人厌了红尘,希望借此机会与世俗道别的意思?
这当然不是所有人的想法。
毕竟那位皇帝陛下尚在人世,不久前死去的盈虚亦然如此。
人间自有痴人在。
然而他们也正是因此缘故而活得辛苦,半刻不得轻松。
一念及此,顾濯更生感慨。
酒意早已散尽,他也不知为何今夜的愁绪如此地散发,但回忆往事也没什么不好吧?
他想着如今相熟的那位余姓姑娘,忽然笑了起来,只觉得世事果真奇妙。
“我知道你是谁。”
顾濯站在孤雁尽头,望向北方,好奇问道:“你又可曾猜到我是谁?”
……
……
轰!
暴雨冲刷天地,天都峰上雷暴不断。
陈迟站在屋檐下,神情格外紧张,带着希冀的目光死死盯着位于阵法最中心处的熔炉。
折雪此刻就位于熔炉当中,进行着重铸的最后一个步骤——借天雷为锤。
这是极为高妙的铸剑法,哪怕何三忘已是当今人间极负盛名的铸剑师,在动用这方法铸剑仍有过半的次数失败,即便成功也难称完美。
然而今天折雪重铸的过程却进行得格外顺利,每一道天雷落下的时机都恰到好处,堪称是妙至毫巅,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调整。
以至于何三忘明明站在暴雨里,脸皮依旧开始发烫。
半个月前,他得知顾濯坚持要用此法重铸折雪后,翻来覆去地劝了好几遍,后者却怎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