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也是与她为敌者所愿意看到的画面。
御书房灯火通明。
皇后却没有坐在那张椅子上,如雪花般堆积起来的奏折无人理会,就像是一堆废纸。
……
……
皇后去了景海。
景海为皇帝陛下的道场,个中风光全然在乎其心意,与人间四时不同,今夜落着微雨。
走在湖畔,两人并肩沐雨。
皇帝陛下鬓间已有华发生出,但这不曾让人联想到衰老二字,更具从容风度。
“这事是不好办。”
他的声音很是随意,就像是在唠叨家里寻常事:“然而世事往往如此,做多了便习惯。”
皇后忽然问道:“百年之前,陛下你可是这般过来的?”
听着这话,皇帝陛下陷入回忆当中,眼中思绪微乱。
片刻后,他醒过神来,说道:“不是。”
皇后有些意外,挑眉问道:“那时候的陛下正值年少,便有如此手腕?”
皇帝笑了笑,说道:“你猜错了。”
“是因为那时候的我与傀儡没区别,不过是一尊名义上矜贵的孺子帝罢了。”
他说道:“真有这样的事情,岂有轮得到当时的我多言?大臣们早已在朝堂之外和宗门做完了利益置换,商量出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了。”
皇后听着这话,想着当时的画面,很是感慨。
也许是太久没有与人闲谈过往事的缘故,皇帝陛下难得起了兴致,依着这话题聊了下去。
“其实那时节也不算难过,虽说如今的史书都在说彼时的大秦已经踏在悬崖边上,只差一线我就是那位亡国之君,但我并不这样认为。”
“为何?”
“因为那时候的大秦足够腐朽,如同一位行将就木的病人,太过方便操纵,道门又怎舍得这么一具好使的傀儡,必然是要用上好些年的。”
“这与亡国有何区别?”
“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便有了后来那些天翻地覆,如今回想起来……再让我走一遍从前的路,我应该还是会走,因为当年的我不曾做到完美,有着很多的缺陷。”
“世间哪有真正的完美可言?”
“道理或许如此,但我留下的麻烦终究太大,某些时候甚至让我认为亡国也未曾不好。”
皇后不说话了。
这句话太重,她不愿接。
皇帝笑了,说道:“不要把这个想法看得太过偏激,不是我已经厌了这个人间准备去死,而是因为我这些年来越来越憎恶那些世家与宗门。”
话说到这里,他的笑容明明还在,语气却冷:“更让朕为之而无奈的是,朕没有办法解决它们的存在,因为它们就是大秦的本身所在,而朕再如何强大也无法击败大秦,因为朕自己就是大秦的另一面。”
近些年来,皇后一直在御书房里处理政务,又如何能不明白这个事实?
大秦从来都不只是白家的大秦。
然而当白皇帝亲口把这些话说出来,落在她的心湖当中,仍旧让她生出复杂情绪。
皇帝沉默片刻后,收敛笑容,随意说道:“后来我翻了许多史书,得知世事从来如此,便也淡了这个念头,眼不见为净。”
皇后看着他,摇头说道:“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吧。”
皇帝说道:“嗯。”
皇后认真说道:“这样做会死很多人,而陛下您经过百年前的那个乱世,便不愿人间再回到那个生不如死的年代里。”
皇帝想着那些血流漂杵的画面,想着易子相食的惨事,想着不惜一切只求给宗门山上人当狗的人们,想着无数诸如此类的过往。
他神情淡漠说道:“总归是现在来得更好,又还没到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何必闹那么多的事情呢?谁也无法保证未来是更加美好的,我不行,天道也不行。”
不知不觉,皇帝与皇后已然行至一处亭下。
夜雨被拦下,轻敲琉璃瓦,淅沥作响。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几乎没有再说过话,静静地看着这场不愿停歇的雨,就着杯中热茶打发时间。
这是过往很多年里他们相处的方式。
直至夜尽天明,皇后才是站起身,准备离开。
借这一夜清闲消愁,为的终是面对现世事。
就在这时,皇帝的声音响了起来。
“巡天司是该要安分些了。”
皇后明白他的意思,转而问道:“钦天监又当如何?”
皇帝安静了会儿,说道:“无论如何,监正之所以身死,终究是因为他在尽职,那便需要给他一个交代。”
皇后不再多问。
如果她连这都要问,那她还有什么必要坐在御书房里?
更何况往常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