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随之而至。
顾濯仍由衣衫被打湿。
裴今歌陪他一起,不递手帕,随意坐下,在他身边。
“先前那三个字我听到了。”
“嗯。”
顾濯神色不变。
裴今歌的声音很轻,没有谁能听到:“这是一个很合理的怀疑,尽管没有证据,但怀疑本身就已经足够了。”
顾濯想了想,轻声说道:“好像是这样的。”
裴今歌淡然一笑,说道:“幸运的是,我很强。”
顾濯听懂了,但没想明白,问道:“为什么?”
裴今歌微仰起头,望向天地间的飘零雨丝,平静说道:“这样的你才有利用的价值,或者说是让我们再一次成为盟友的可能。”
顾濯沉默片刻,说道:“不怕?”
裴今歌说道:“嗯。”
顾濯没想到她的回答如此简洁,很是有些意外,说道:“我认识的那个你不是这样的你。”
裴今歌缓缓收回视线,望向他的侧脸,微笑说道:“或许你现在认识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长时间的安静。
直至雨势渐渐大。
顾濯认真说道:“我怎觉得你有些疯呢?从你愿意借我刀的那一刻起。”
“不是疯。”
裴今歌敛去笑意,神情平静而坚定,说道:“这只不过是我想要做成的事,所必须要走上一遍的前路,仅此而已。”
……
……
谈话到此结束。
不是顾濯和裴今歌没了话聊,而是因为围观的人们彻底醒过神来,百千般不愿意来到正殿前。
有人来到两人的身旁,低声询问着他们的意思,问的当然是给监正收尸。
其实很多人更想要问顾濯,为什么非要杀死监正,到底是怎么杀死的监正,到底知不知道这将会带来一个怎样的后果?
顾濯不知道这些,随意点头允许了。
监正的身体和头颅被收拾起来,放在担架上。
这时候,顾濯又说了一句话。
“尸体送回去神都。”
众人心想这不是废话吗?
直到他们听到下一句。
“先让娘娘过目。”
没有人回应。
裴今歌看了监正的尸体一眼,说道:“这也是我的意思。”
听着这话,巡天司终于有官员站了出来,颤抖着声音答应了下来。
顾濯站起身,说道:“走了。”
此言一出,殿前的气氛瞬间紧张。
监正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亲手杀死,这是一桩无可辩驳的事实,谁也担不起他潜逃失踪所带来的后果。
就连最愿意站在他这一边的望京旧门阀的大人物们,此刻都只能沉默不语。
顾濯平静说道:“尘埃落定前,我不会离开望京。”
想着他过往的诚信,许多人当场松了一口气。
顾濯站起身,往外走去。
裴今歌随之而行。
这一次没有谁再试图阻拦。
走在台阶上,顾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停下了脚步,侧过身望向裴今歌。
“谢了。”
“是该谢。”
裴今歌懒散回应,举鞘。
顾濯这才发现自己忘了什么。
锵的一声轻响。
刀已归鞘。
……
……
翌日,清晨时分。
一个消息被以最高层级的保密方式,被巡天司的官员们以战争时期的传讯速度送往神都,无视一切该有的规矩,特事特办到极点,呈在那位即将成为娘娘的身前。
其时她正坐在寝宫里头,对着那面镜子,闭着眼睛,任由女官们为自己梳妆与打扮。
再过不久,她就会披上那件华贵庄严的凤裙,站在那万人中央,感受那万丈荣光。
然后她会一步一步拾阶而上,站在这个帝国的最高处,看千万人匍匐于地。
为祝贺今日此事,诸国诸宗的礼物此时早已堆满神都宫殿,如山般高耸。
娘娘根本不在乎这些。
对她来说,这都是无意义的事物。
当望京的消息传来时,她只以为是旧门阀的老顽固们终于低了头,不再坚持。
故而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顾濯送来的是监正之死。
以此为敬。
贺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