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何夜无月?”
顾濯平静说道:“何夜无那夜之凄冷景致?”
监正看着他。
顾濯静静看着空阔的旧皇城,说道:“景色之意义,从来取决于观景之人彼时之心情,你眼中的凄冷可以是旁人眼中的阴凉,旁人眼中的温柔亦能是你眼中的讥笑。”
“以景取意,取的往往是心中意。”
他的声音清淡如水:“而非天地意。”
监正问道:“如何知晓天地意?”
顾濯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那双未曾浑浊的眼睛,说道:“很简单。”
监正认真说道:“请讲。”
顾濯笑了起来,说道:“让这世间万物告诉你就好。”
监正沉默片刻后,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然后也笑了起来,只不过笑容里多有嘲弄与自嘲之意。
话至此处,那便已无话可说。
他转而问道:“你应该猜到我明日要做什么吧?”
顾濯说道:“那三件镇物?”
今夜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是旧皇城大阵的真实面貌,但却不是全部的面貌,还有藏在更深处的事物不曾落入官吏们的眼中。
千年大阵,又怎是翻开几块青石砖剖开几根顶梁柱就能看清真面目的?
在那张繁乱到让人心神生厌的图纸上,清楚记载着皇城大阵有三件镇物,如同三枚钉子深入阵法内部,起到巩固稳定的决定性作用。
据闻,如今神都有五大镇物分别散落在城中各处,以此镇压满城气运。
有资格知晓此事究竟的衙门和官员屈指可数,但钦天监想来是其中之一。
“不错。”
监正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要旁观修缮此阵的过程,那就别错过这一幕,届时我会亲自动手修整那三件镇物。”
……
……
钦天监的衙门就在旧皇城内,监正自然不会把落脚地故意放远,与顾濯并肩而行不过是为了送客。
监正没有回到房间里,而是借着这凄冷月色为灯,孤身登上观星台。
他负手而立,站在观星台的最边缘处,前方就是如渊般的黑暗。
月明星隐,今夜无星可观,他观的是人也是月。
人是顾濯。
月还是那月。
监正越来越觉得巡天司那位司主说的有道理,像顾濯这样的人有太多值得一看的地方,而那些地方又值得再三深思,其中有很多可以认真玩味的意思。
只不过这其中的意思着实不好看清楚,今夜他婉转问了一句,顾濯的回答无疑算得上是认真,并非胡言乱语,但他总觉得话里缺了些东西。
就像今夜的月亮缺了半边,剩下的半边依旧足以照亮人间。
监正默默思考着那些话。
忽然之间,他抬头望向那轮孤悬夜空的残月,有种自己正在被注视着的微妙感觉,心生轻微不安。
……
……
“我们果然没判断错,这人果然是冲着你来的望京!”
“但他好像……就是好奇?”
“我也没从这人身上感受到杀意什么的,更像是你之前在长洲书院里认识的那些老学究,遇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后抓着不放。”
“对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顾濯听着这些声音,不时回应上几句,都是赞同。
事实上,他也没有从监正的言语动作间感知到哪怕最轻微的杀意,有的只是好奇。
但他不喜欢被人当成是秘密,又或者是什么宝藏之类的东西,那真是想想都觉得麻烦。
这般想着,顾濯转身走进一家酒楼里,准备吃上一个夜宵。
酒楼里客人稀少,本已准备打烊,历经一天劳苦的小二们早已疲惫,但看到进来的是顾濯,仍旧绽放出了极大的热情。
少东家更是激动紧张尴尬皆有——去年春天的时候,他曾经收到怂恿向顾濯递了一封战书,最后得到了一个带着羞辱意味的回应。
——我洞真了,你呢?
当时的少东家愤怒生气不已,以为自己将会记恨一辈子的顾濯,怎么也没想到今年的自己已经把那封回信给认真收藏起来,留作为传家宝,待日后与子孙后人吹嘘。
短短一年,彷如数十秋。
顾濯入座点单,娴熟地回应了一遍这份热情,然后得了清净。
就在这时候,夜色里飘来一道满是好奇的声音,询问。
“那接下来你怎么做呢?”
顾濯想了会儿,说道:“先吃吧。”
……
……
粥正温热,糕点精美,肉脯更是散发着勾人的香味。
林挽衣却丝毫没有举箸而食的兴致。
她墨眉紧蹙,看着手中那封来自于顾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