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酒楼里的血迹早已都被清理打扫干净,那舞女和乐师也都被送出阳州城,前往云梦大泽一处风景美好的庄园中休息,万守康自然也回到了自家府邸,与那些从外头赶回来的家族里的重要人物进行一场谈话,关于今日此事的谈话。
星光自天井而入,落在场间数人的脸上,晒出了那些冰冷的沉默。
如今万家辈分最高的是一位老妇人,她理所当然地坐在最上首,面容酷冷。
其余晚辈则是分别坐在两侧,眉头都在紧皱。
片刻之前,万守康已将今日所遇之事,尽数交代清楚,不曾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首先,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确定朝天剑阙这两人的具体境界,否则接下来的一切事都会变得不好处理。”
一道成熟稳重的声音缓缓响起:“陈迟那边,或许我们需要给出新的态度,以此来暂时缓和矛盾,避免局势激化。”
话音方落,坐在最上方的万老妇人冷冷地哼了一声。
听到这一声冷哼,万家其余数人默然对视,心里都觉得有些麻烦。
这位辈分极高的老妇人,在性情上极为护短,平日里莫要说自家人受了委屈,就算被不经意地冒犯了一下都要行报复之事,让人得一个惨烈下场,又因为万家在阳州城一带极尽权势,从未因护短而出问题,此刻她显然是对这个婉转的处理方式不满了。
然而因为老妇人是在替自家人愤怒,在场众人自然不好说些什么。
“放心吧。”
万老妇人扫了自家这些晚辈一眼,冷漠讥讽嘲弄道:“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但我可不是那些没见识的白痴妇人,不至于在这时候坏事。”
听到这句话,不等万家数人为此松上一口气,她便又继续说了下去:“但这件事我是有想法的。”
万家家主沉默了会儿,说道:“大姑请讲。”
“朝天剑阙这两人无非就是对那个陈迟现在的遭遇不满,认为万家是故意把他排除在外,那我们让他掺和进去这事里不就得了?”
万老妇人冷淡说道:“顺便也让另外那两个小辈和这陈迟一起办事,别让旁人以为我们万家得被揍才肯动。”
万守康迟疑问道:“您的意思是?”
万老妇人看了他一眼,说道:“办事难免要有风险,魔主传承又非寻常事物,那陈迟因此遇上窥觊传承的邪魔外道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话说到这里,在场的万家众人哪里还能不懂?
这无非就是借刀杀人的伎俩。
万家在这件事中唯一需要做的动作,便是在不经意间让消息泄露出去,引来天命教等邪魔外道的目光。
万老妇人继续说道:“等到那陈迟三人被邪魔外道伤了甚至是杀了,那两人总不可能继续坐下去,必然是要替自己的晚辈出头的,到那时候他们的境界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天井下的万家掌权者们对视一眼,不得不承认这个法子是有可取之处,其中的风险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且一切都在规矩里,任谁前来责问都有解释的理由。
万老妇人忽然冷笑出声。
“到了那个时候,我倒要看看那两人究竟是谁,凭什么有这么大的口气。”
“如果自己说出名字,那在场的所有人都该死了?是不是连我万家都要满门抄斩了?”
老妇人早已布满皱纹的脸皮,在星光的映照下流露着阴狠的意味,就像她此刻的声音:“这么嚣张的话,连我都不敢说出口,难不成那两人还能是皇帝陛下吗?区区朝天剑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可笑至极。”
……
……
“你觉得这客栈适合住吗?”
“可以住,但不太适合。”
“那我们现在是要去云梦泽荡起双桨了?”
“听起来你很不喜欢这个提议。”
“是的。”
“那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嗯?”
“我可以找一户寻常人家借住。”
“以万家在这里的根基,这恐怕会让你我被发现吧。”
“找一户没人的寻常人家就好。”
听到这句话,余笙终于忍不住望向顾濯。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超凡脱俗,不为世俗规矩所约束,但她发现自己终究还是太过在乎脸皮了。
是的,要是当初她真能彻底不要脸的话,那夏祭最后一战又怎会输呢?
“那你记得找一户好点儿的人家。”
余笙的声音温婉而恬静,根本看不出此刻心中所想。
顾濯认真点头,诚恳表示自己定然不负所望。
两人最后看了一眼街对面那家破烂客栈,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寻找那一户满足要求的人家。
走走停停,兜兜转转。
这一路上自然不会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