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根生忙了一上午。
先去供销社,再跑木器营造厂,路过邮局也进去了一趟。
最后去师傅家稍坐,陪师娘聊了会儿天顺便歇歇脚。
师娘本姓张,操着一口西北口音,一直对唐根生这个小儿徒很照顾。
唐根生去的时候,师娘正在灌肠儿,他便也熟络的挽袖子帮忙。
厨子家不缺碎肉,也不缺香料佐料,加上面粉搅拌腌制,塞进猪肠子里晾透,上锅蒸熟便是一道地道的冬日美食。
灌肠儿是纯京式土特产,多少年来都是集市、庙会的常客,可以这么说,从明万历年间至几十年后的夜市上,都没断过它的身影。
明《酌中志》和清乾隆年间《都门竹枝词》中有记载:猪肠红粉一时煎,辣蒜咸盐说美鲜。
唐根生前身有对灌肠儿由来的记忆。
可能因为师娘姓张,对那个传言更认可些。
据说灌肠儿的诞生与‘桃园三结义’故事中的老三张飞有很大的关系。
源自于一场同行之间的竞争,张飞被算计,歪打正着得着了创新菜,给其起名:灌肠儿。
唐根生陪师娘坐了半拉点,灌了几米的肠儿。
临走前,师娘说:“今儿把它们晾上,到时让你师父拎过去也能多凑一盘菜。”
“嘿嘿,还是师娘疼我。”
唐根生登门邀请师父师娘去家里温窝。
这二人,唐根生是当亲爹亲娘处的。
至于张经兴两口子和张康来……
什么玩意儿。
大师兄早已成家,住的倒是离师父家不远,唐根生也去了一趟。
一罐茶分了三份,师父家一半,大师兄和四师哥再分一半。
唐根生就是这么规划的。
厨子家不缺油腥,唐根生底子薄,送粮食太招摇,送茶叶最合适。
去四师哥操持的致贤楼时,意外遇着了那主任。
小老头依旧是穿着板正,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看坐的位置,像个特意被请来的见证人。
旁边坐着的还有几人。
四师哥侯宝森瞧见唐根生挑了挑下巴,示意他先在旁等一会儿。
唐根生也没吱声,鸟悄去旁边待着。
听了几嘴,才搞明白是什么事儿。
一桌子五个人。
一位居委会代表,两位分别是公方代表和私方代表。
那主任是见证方,而四师哥侯宝森则折了资产,从1月1日起算息,竟是连私方经理都不做。
唐根生盯着四师哥瞧,发现他面色如常。
究竟是自个儿乐意,还是迫于压力?
唐根生不得为之。
公私合营如火如荼,打去年起,像大有粮店、稻香村食品店、同仁堂国药店、六必居酱园等十多家铺子,都进行了公私合营。
‘一化三改’是大势所趋。
能够看清形势的聪明人只是极少数。
唐根生没料到自家四师哥的眼光竟是这么毒……呃,那个,高瞻远瞩。
果然是海水不可瓢舀啊。
时下京城流传一句话:白天敲锣打鼓,晚上痛哭流涕。
指的便是有些人看不清发展势头,无法及时作出改变,对前景茫然,终日惶惶,顾虑重重。
更有甚者,说什么‘多年心血,一朝付之东流,几声锣鼓,断送家财万贯’。
这都是上杆子找死那一挂的。
国家以‘四马分肥’和定息的方式,以和平赎买的巨大代价,将所有制改造与人的改造相结合,把旧制的剥削者短暂变成了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在这个时代,堪称是种花家一大创举。
胳膊永远别和大腿拗。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唐根生其实打算借着温窝的机会跟四师哥‘提点提点’呢。
没想到四师哥独具慧眼,已经先一步自我改造好了。
成了这一片的积极分子,就不怕被翻旧账。
四师哥英明。
当然了,张经兴那边,唐根生连嘴皮子都懒得动。
盼他去死。
不一会儿,三方签署了协议,落款盖章按手印。
居委会一方,侯宝森一方,那主任是一方。
“根生,有空多来叔家里坐,我可惦记你说的咖喱炒饭呢。”
“等我下趟回来,就去五叔您那头,可别嫌我烦就成。”
唐根生不算人精,可面对桥墩子人前帮忙背书的橄榄枝,他自会从容接住。
二世为人,他一点都不傻。
“老么,你跟那主任认识?”
送走了客人,四师哥小跑着窜回来,又习惯的搂住唐根生的脖子。
师兄弟五人,也就他能够得到唐根生脖子,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