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一愣,而后尴尬道:“母后,朕巡视河道,就与河道官员一起用膳了。”
太后缓缓转身,成熟清澈的眸子微微眨动,双手姿态优交叠在小腹,眉眼舒展开来:“陛下潜心政务,本宫心甚慰。”
上次马车里的事后,两人都有些不自在。朱祁镇一拜:“那朕就先去……”
太后打断了他的话,美目一瞪:“本宫等了你这么久,你就不能陪本宫用膳?又不让你吃。”
她主动缓和气氛,朱祁镇自然下台阶。
饭菜桌子就摆在廊下,看着夕阳,迎着风,别有一番风味。太后小口吃着,依然是那么的优雅,柔声问:“你巡视河道,是想大修黄河?”
“是啊。”朱祁镇点头,又深深皱眉,“不治好河,那就是年年决口,年年赈灾。这还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影响漕运。自从定都顺天后,为满足边防和京都消耗,每年漕粮不下数百万石,南粮北运都是通过黄河,运河啊。哪天河道出问题,京师饭都吃不上。”
太后伸手捋了捋垂落的发丝,秀眉紧蹙:“你爷爷当初是想还都应天的,你爹也是犹豫不决。”
朱祁镇坚定的摇了摇头:“当然不能还都应天,咱大明朝,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太后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怔,眼中光华闪过。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这个假天子,反而像朱家人,像太祖,像太宗。
……
夜色笼罩。
这次皇帝的车队里,还有一辆囚车,里面坐着的是曾咏。这个狂生被锦衣卫指挥使石彪关在诏狱最底层的暗室两天后,彻底老实了。
那无尽的黑暗和寂静中,简直就是度日如年。他在里面两天,却感觉过了一辈子,出来后整个人都颓了,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狂傲。
杨贵芳端着一碗饭,来到囚车前,道:“没死吧,没死就起来吃饭。”
在打盹的曾咏,猛地坐起来,取过碗,大口大口吃起来。杨贵芳靠在囚车旁,眼中满是鄙夷:“知道陛下为什么把你带出来吗?”
“怕我死在牢里。”曾咏道,“现在盼着我死的,是那些士绅,是那些等着看陛下笑话的人。陛下离京,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
杨贵芳轻笑:“哟,你丫心理门儿清啊。”
曾咏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道:“在诏狱那个黑暗的暗室里,我什么都想明白了。我只是被人利用的工具罢了。”
杨贵芳心中还好奇了。
石彪那厮,这些年长进很快啊,是个什么暗室,让一个狂生彻底改变了?
“我能见陛下吗?我要向他请罪。”曾咏道。
“陛下不会见你。”杨贵芳道,“有什么话,跟我说。”
曾咏吃完了,放下碗筷,想了会儿道:“我文章的内容,都是那个沈一欢告诉我的。就这么多,哎,吃饱喝足,我睡会儿。”
“嘿,你丫比我还松弛。”杨贵芳无语。
他抬头看了眼星空,朦朦胧胧,看不清。
……
京城,于府。
成国公,会昌侯,新任礼部尚书陈循,内阁大学士商辂等,齐齐来拜访于少保。他们消息也是灵通,于谦才从大营回来。
一番寒暄之后,成国公最先站出来,直接道:“于少保,今天我们来,是关于曾咏那篇文章的事。我当然认为那是胡言乱语,可万一呢?”
“是啊,万一呢?”陈循道,“那我们就是大明的罪人了。”
商辂也附和着点头:“我们都是先帝爷时期的人,有些还跟过太宗皇帝。可以说是受了皇恩浩荡的,所以,绝不能有万一。”
于谦目光扫过众人,问:“所以,你们想干嘛?”
成国公摊手:“起码得验证一下吧?于少保,最合适去试探陛下真伪的,就是你了。陛下对你,是十分信任。”
“对对对。”其他人都赞同。
于谦猛地站起来,点头:“好!等陛下回来,我就去验一验陛下真伪。”
大家都愣住了,没想到于少保答应的这么爽快。原本,他们还准备了一套说辞,从各种角度去劝于谦。现在,用不上了。
一下子,大堂陷入了安静。于谦微微一笑:“诸位大人,还有事吗?如果没有,我需要休息了。这几天忙着换防,都没有睡。”
“告辞,于少保你好好歇着。”成国公连忙道。
只要于谦答应了,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就都告辞而去。
于谦看着他们的背影,紧紧皱眉。
麻烦事还是来了,就不能在等几年吗?陛下真伪?老夫两年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