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腥风吹过,赵服拧了拧血漉漉的一头长发,下令道:“剥了汴贼搜身,财货各自取。还能用的兵器、甲胄、衣鞋收集起来带走。伤马杀了吃肉,好马驮物质。汴贼的尸体…去岁朱温在首阳山肢解我军遗骸,筑骷髅堆…算了,就不报仇了,就地暴尸任蟲蚁鹰犬分食即可。”
众人轰然应诺。
“招讨使,汴贼骑军如此土鸡瓦狗,不如直接强渡,杀到河南府去吧?”
“对,再抢一把朱贼!”
“哈哈,苦战一夜,合该我辈发财走运。”
“当年朱温欺负得俺们好惨。陕州以东的刁民为他输粮出丁打仗,全是反虏,都屠了!”
“好了!”赵服越听越不妙,当即说道:“军略还须圣人做主。”
草草打扫了一番,留下铺满原野的光溜溜身子,李军渐次撤离战场。
谢彦章的大军来得雄浑,走得狼狈。两万余骑只四千多钻进军城,还有一两千被吓跑了胆,走小路于当天坐船南返。
氏叔琮瘫坐在岸边,心有余悸地看着雾气沉沉的河对面。即便会战骡骑兵,朱圣险些被蔡骑阵斩那次,大梁马军也没败得这么惨。十来个回合就被荡得鸟兽散,可怜湿润济水原,不知成了多少人的埋骨地。
技不如人,士气、军力再受此重挫,以后马军还敢与李贼交手吗。
怕是都没人肯报名马军了。
还有,这下黄河以北西起平阳东到牧野都变成李贼的跑马场了!若庞帅也没办法在河北站稳脚,被切断联系,困守晋城一线的张存敬能熬过冬天吗?
亡矣!亡无日矣!
轰隆隆,几匹游骑停在对岸,坐骑悠然饮水之际,几个骑士举目眺望,观察这边。
氏叔琮腿一软,下意识爬了起来,匆匆翻上马。
赵服,该死的天水孽畜,妹妹定活不过明年!难产而死!李仁美,杂种一个!氏叔琮对二人发出怨毒的诅咒,暗暗发誓不要落到他手里,否则他会亲手挫骨扬灰。
马儿很快消失在秋草衰黄的荒凉驿道上。
乾宁元年九月十五,圣唐王师大败叛军谢彦章部于济水原。阵斩伪梁重臣葛从周之子河北攻讨使谢彦章,擒将校一百多人,缴获兵甲物质无算。河北李铎等七路镇将退保小平津、王满渡、怀州各地要塞。赵服、李仁美趁势在河内建立了多个粮料后勤基地,诸将分屯,摆明了谁过河就打谁,出现活动汴军就突袭的战略。如此,朝廷堪称控制了黄河以北的战争主动权。
下一步棋,该朱温了。是整军过河再战,争夺平津路,也争一口气,还是舍车保帅放弃张存敬,贯彻落实“谨守关防”的战略呢。
九月十七,王处直率义武军七千人经上党抵达绛州。
魏博也再次出动马步军万人,进攻义成军胡真。口号喊得最响,力度却一直有限。还对朱温抱有幻想?大概。衙军也许晓得厉害,太平惯了的寻常武夫和百姓却不一定。节度使受制于衙军,衙军受制于七大姑八大姨,想干点什么还得看老百姓脸色。嘿,这帮鸟人!
青州半岛和襄蔡烽烟再起。
朱温急攻临淄,打得王师范欲仙欲死,连连向左捷求援。不过横海貌似被朱温半年灭两镇吓到了。朱温屯军的淄州接壤横海南部的平原郡,把朱温惹毛了,伐齐大军随时可能掉头北上。于是劝王师范一起“暂忍屈辱,委身事贼。”等朱温走了再那个。
襄阳方面,邓州防御使李存孝估计是急于挣表现分,打得比较积极。已越过黄石山即北武当山,进抵汝州之叶县。赵匡明就不行了,两次攻申无功,遂转蔡州占了文城栅。这在于西线对朱温造成的压力太大,朱贼不得不调走牛存节以及过半部队,否则没这么轻松。
后续能不能取得进一步战果,得看他对麾下的控制力——领导力不够,被部下干掉代帅也有可能。
吴、弥两人的想法也至关重要。若他俩与邓州、襄阳通力合作,则灭了葛从周、挺进许昌不是梦。但目前看来,这俩货只是想利用朱温被围攻的机会摆脱朱温的控制,以坐山观虎斗,看一步走一步。
夔帅李嗣周、宇文麒在整顿兵马与粮草,奏称来年春出师。
荆州大舅哥也差不多。
坚持!
坚持就是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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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二,西北面行营都统庞师古大步走进金墉城。
金墉城,始建于三国末年,魏晋著名“拘留所”,但其实军事价值更大。北傍邙山,控孟津渡。加上城垣坚实,墙厚数丈(十到三十米之间)。可谓要塞。及唐,因洛阳县治所搬迁,金墉城就凉了。巢乱后,孙儒各路兽兵今来拆门板,明来考古寻宝,把金墉城几乎摧残为白地。
到这会,舞榭歌台风吹去,只余一座鬼蜮空城,一个遍体鳞伤的赤裸嫁人,在斜阳草树下无声哽咽伽蓝记的模糊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