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宝臣有恒、定、易、赵、深、冀,后又得沧,以七州,军用殷积,招集亡命,缮阅兵仗,与嵩、承嗣、正己、崇义等连结婚姻,互为表里,意在以土地传付子孙。不奉诏书,自补官吏,不输王赋。初,天下州郡皆铸铜为玄宗真容。及安史之乱,贼之所部,悉熔毁之。”——旧唐书成德列传。
太可怕了!
娄才博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牙腮哒哒打颤。
这两天一夜绝对是他这辈子经历过的最惊悚的噩梦,没有之一!
名城大邑,荡为丘墟。横尸满沟,烂汁盈盈。火焚骷髅,臭气飘十馀里。没咽气的袍泽被王师逮到,直接曳出投焰,在柴堆里烧得翻滚惨叫。到处都是告饶痛哭,整个武关就像座屠宰场。
娄才博靠装死才躲过一劫。
晨光熹微,王师还在源源不断涌入城塞,令人头皮发麻的鼓噪声遥遥可闻。娄才博知道不能再装了,否则会被剁脑袋。他瞅准时机掀开身上残骸,鲤鱼打挺起来,半猫着腰东张西望地朝着溃兵队伍追去。
灰蒙蒙的天色下,模糊能看到些熟人。有本都的,也有别都的。有的是互相能叫出名字的它队袍泽,有的只缘悭一面。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恐慌、愤怒、茫然,但娄才博的心情还不错。不管怎么说,总算逃出武关了。活着,就是胜利;他浑浑噩噩的仰天踉跄奔跑着。
“才博!”
娄才博循声望去,见是同队的唐桓不由得一顿:“你没死!太好了!”
“还不是跑得快。”唐桓苦着一张脸叹道:“本以为朝廷衰微,诸侯、百姓、官绅多不买李家的帐,傍着朱温能继续逍遥,可现在看没这么容易啊。听说李圣吸收了关西六郡,京西北八镇的武夫也被他杀得两股战战,实力天翻地覆。可恨容不得藩镇和我辈衙兵呐,不然我也降了。”
娄才博绝望的摇了摇头。
祖宗世代从军积累的土地、财富、地位,何止唐桓放不下。他只想着守着产业搂着美娇娘过日子,但李圣态度坚决,一定要把大伙往绝路上逼,逼得不想造反的他不得不拿起刀枪跟着冯帅抵抗王师,可悲的是还打不赢。
堂堂天子,何以与民、与小兵争丝毫之利耶!
独夫!
或许那些提前变卖财货逃走的军士的做法是明智的。
“诶,可知朱温那边打得怎样么?依我看,还得奔汴投靠朱温。”唐桓讨论起了去处。
“算球吧。听他犯阙两次了,哪回不是铩羽而归?这番冯帅向他求援,两万余梁人又在雒水之畔被砍得片甲不留。废物一個。俟李贼出关,会四方诸侯同讨,还不得挫了他祖坟。”
“嗖嗖嗖!”乱箭射来,垂头丧气的唐桓被带离数步,瞪大双眼看着娄才博,立时毙命。
背后响起马蹄声,斧头砍断颈骨声不绝于耳,惨叫满路。
“来抓恶人啦!”
“贼臣冯行袭附朱温逆天行事,使我曹至此!
“走,去扬州寻杨行密。”
溃兵一哄而散。娄才博嘴里大股飙血,低头看着从肚里钻出来的槊锋:金商,完了。
.......
国朝军乱频仍且花样百出。被宰相说了几句多读书,反!城里流传节度使要调兵修私宅的谣言,反!节度使没向朝廷要来赏钱,节度使桀骜,节度使要作乱,节度使居然派我干粗活,大战在即节度使还没把兵甲运输到位?节度使长得太丑?节度使要打我板子?军官敢管我?打败仗了,打牌输了,饭菜不对位,朝廷配送的军服不对眼……大唐健儿曰反反反!
什么,后世大明的军人居然饿着肚子勤王?儿郎们鼓噪起来,分了朱由检!
很显然,武关以东三十里的金丝驿正在发生造反。
发起者是从武关塞逃出生天的败兵。
应该还有冯氏亲军以及冯某前些年收容的蔡贼。
千余武夫把金丝驿围得水泄不通——冯行袭来守武关时,担心家人在均州被部下抓了献给赵匡凝,于是将其带上,安置在金丝驿。现在看来,这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一旦战败,哪都不保险!
“冯行袭在哪?冯贼给耶耶滚出来!孽畜!老子说了莫要作乱,向李圣投诚,自有厚遇。你倒好,拿钱强赚大伙干这倒反天罡的买卖。今为王师所败,杀人盈城,欲归谁咎?儿郎们,宰了他全家,出此恶气!”
“使我辈受天下之骂,脑浆涂地,快剁了贼父子头颅献给李圣人,转危亡为富贵!”
“饱食终日,无所用心,成天造宅筑池生娃,搜美人、听歌舞、开宴饮都是行家,要你何用?”
“持防御这些年,赏赐分文不涨,还要我给你卖命?”
“屠了此贼!”
“把他妻女拖出来肢解脔食!”
“冲啊!”
乱军鼓噪震天,家僮只看了一眼就作鸟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