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上还挂着血珠,显然才经过一番惨烈厮杀,好不容易才杀入包围圈,摸到了独自迎敌的越无咎身边。
他是来帮他的,也是来道一句身为云洲岛少岛主该有的“谢意”。
“如果没有你集结起三千洗玉奴,提前埋伏,早布战略,岛上剩余的兵力撑不了这么久,虽然有些矫情,但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句……谢了,替我自己,也替云洲岛所有百姓将士。”
两个少年后背抵着后背,钟离笙的话语一字不漏地传入了越无咎耳中,他心头一热,狠狠挥剑又击退了数个攻来的赤奴士兵后,这才一抹脸上鲜血,对着身后的钟离笙低笑了声:
“没什么好谢的,别忘了,我们都是东穆子民,外族入侵,理当誓死守我河山,寸步不让!”
“好,不愧是越世子,君王负你,你却不负国!”
过往钟离笙称越无咎一声“越世子”,总带着些吊儿郎当的调侃之意,嘲他一朝为奴,显赫身份不复,而这一刻如此唤他,却是发自内心的钦佩与感慨。
满门冤屈枉死,自己也跌落泥潭,流放至云洲岛为奴,却仍能坚守一颗赤子之心,为守家国山河奋不顾身,一往无前,不负越氏忠烈之名,岂止当得起一声“世子”呢?
一波又一波如潮水般赤奴人向越无咎与钟离笙袭来,两个少年郎却紧紧相贴,并肩而战,生死之际,竟有着难以言喻的默契与信任。
浓烟滚滚间,似乎又回到那一日的云城里,赤奴人劫持钟离笙与施宣铃,在熊熊燃烧的蓝焰火圈里,他们并肩作战的场景。
那时闻晏如也在,三个少年联手击退赤奴人,一把长剑,一柄银枪,一面玄铁折扇,同心协力下,化解了一次城中危难。
后来钟离笙又跟越无咎在那鬼泣林里同生共死过一场,不知不觉间,他们竟也算得上是某种意义上的“生死之交”了。
“说起来,越无咎,这也算我们第三次同生共死了,你这家伙虽然平时嘴欠不讨喜,却也勉强算老子半个搭档了,你就放心把后背交给我吧,我钟离笙今日绝不让你丧命于此!”
说话间,钟离笙眉目一厉,玄铁折扇脱手而出,将大半圈攻来的赤奴人都割了喉,飞溅而来的血珠又将他浓密纤长的睫毛染红了。
见身后的越无咎没吭声,钟离笙不由扭头,“怎么,你不信我?”
越无咎手腕灵活一转,剑招凌厉,将剩下那小半圈赤奴人也解决后,这才微微扭头,扬唇一笑:“少岛主,你的后背也交给我吧,我们都不会丧命于此的,天佑东穆,这场仗,我们绝不会输的!”
一声“越世子”,一声“少岛主”,两个少年四目相对,无声而笑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
兵器库里,少女一袭烟粉长裙,眉目清隽文秀,手中拿着一片琉璃镜,正弯腰仔细检查着那两门不知是何缘故仍未彻底修复好的旋风火炮。
有细密的汗珠自她白皙的额头上冒出,她连呼吸都紧绷着,可手指还是因急切而忍不住地颤抖着,身后也再一次传来士兵心急如焚的催促:
“季姑娘,还要多久才能修好这两门旋风火炮?外头的弟兄们死伤惨重,恐怕撑不了多久了,太多赤奴恶狼了,根本杀不完啊……”
“我知道,我知道,再等等我……”季织月额上的汗冒得更多了,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后,像是回应身后的士兵,又像是给自己鼓气般,翻来覆去地喃喃道:“我一定能修好的,一定能修好,云洲岛可以守住的,我们可以等到他回来的……”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云洲岛的守护神,东穆的银雪战将闻晏如,也是她要等的那个“云湛”,是她在生死之际,才倏然在心中明晰过来的一份情意。
他说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她,她答应过他,无论如何,一定都会等到他归来的。
不知怎么,季织月的手鬼使神差地又摸向了自己脖颈间,那里系着一枚温润细腻的玉坠,正是闻晏如临行前,亲手对她送出的那枚珍贵玉蝉。
“云湛,当年你祖母怀揣玉蝉,翻山越岭,历经千辛万苦,终在漫天飞雪里寻到你祖父,今日云洲岛遭此大劫,这对玉蝉也一定能庇佑我们,庇佑整座岛上的东穆子民,对不对?”
仿佛是玉蝉给了力量般,季织月的目光逐渐坚定起来,单薄柔弱的身躯也似有了支撑般,她闭了闭眼,将玉蝉又小心放了回去,这才长吁口气,对着身后的士兵扬声道:
“不管了,与其顾虑重重,不如大拆一场,我就不信修不好这两门大家伙了,快,将我那百宝箱拿过来!”
——
海风肆虐,浪打礁石,谁也没能猜到这场本来毫无悬念的战争竟能胶着这么久。
息月寒站在船头,目光扫过尸横遍野的战场,最终抬头,将幽深的视线牢牢钉在了崇明塔顶的那道灵秀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