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进门便听得屋内的呵斥声,彭城王妃挑挑眉,心下却并不觉得奇怪。
据派来伺候的侍女们所说,这位落魄皇后娘娘事儿忒多,不仅对下人们颐指气使,就连吃住穿戴也总是挑三拣四,实在难伺候得紧。
彭城王妃心中冷笑,都落魄到这个份上,还不忘穷讲究,面上倒是端得诚惶诚恐。
“你们谁粗手笨脚惹恼了皇后?”
她迈过门槛,打量一圈屋内伺候的人,单掠过跪地的青竹。
梁婠见到来人,缓了语气:“王妃误会了,与他们无关,是我这个婢女不成体统。”转而一叹:“王妃怎么来了?”
彭城王妃这才又眉眼温柔起来:“皇后贵人多忘事,那琅琊王的侧妃一直想要拜见您,不是说好今日的?”
提及此事,梁婠勉强笑笑:“我自是记得,这不正在梳妆,就是被这婢子气得——如今就连她也敢对我阴阳怪气了!”
彭城王妃一听,这才瞥一眼地上的人:“不就一个婢子,多大点儿事儿,也值得您气恼的。”
她回头瞧一眼跟在身后的婢女,随口道:“这段日子你就代替这个婢子留下伺候皇后吧,记住,万不可怠慢,否则被我知晓定不轻饶。”
侍女领命,垂头一拜,又恭恭敬敬面向梁婠:“娘娘,由奴婢给您梳妆吧。”
彭城王妃笑着走到梁婠跟前:“您别看这丫头长得呆笨,实则手巧着呢。”
梁婠冷瞥地上的青竹:“还不下去,以后我也不需要你伺候了。”
彭城王妃使了个眼色,命人领着青竹去外头,自己则扶着梁婠坐去铜镜前。
说这婢女手巧倒也不虚,很快就帮梁婠梳好发式、上好妆。
等一行人再出门,又是说说笑笑,再不见半点愠怒之色。
*
尚未走近,便瞧见荷塘边的小亭内等着几个人,最为显眼的一个,穿一身牵牛紫的裙衫,丰容靓饰的,应该就是琅琊王侧妃了。
这个侧妃,梁婠并不认得,也从未见过面,但在晋邺时,她已特意了解过,据说是出自陆氏的旁支。
梁婠面上不动声色,远远瞧着,直到视线往旁边一移,瞧见一个身着粗布麻服、简单挽着头发的妇人,她猛地瞪大眼睛,脸上瞬间变了色。
彭城王妃并未察觉,只拉着她的手直往小亭去,边走边笑道:“咱们耽搁了一会儿,她定是等急了。”
梁婠被彭城王妃拉得脚步有些虚浮,眼睛愣愣盯着那个妇人瞧,先前猜测或许只是长得相像,直到眼下走近了,竟惊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时辰的阳光尚算暖人,却远不敌秋风携来的凉意。
梁婠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毕恭毕敬行礼的妇人,再也无法掩饰心底的震荡。
“阿……姣?”
她两步跨上前,一把抓住梁姣的手腕:“真的是你,你,你没死?”
“这位是——”彭城王妃不解地看向一旁琅琊王侧妃:“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琅琊王侧妃解释,梁姣轻轻拂开抓着自己的手,微微侧过一些,面朝彭城王妃又是一礼。
“民妇梁姣拜见王妃。”
梁婠脚下像生了根似地定在原地,怔怔站着,完全不计较梁姣的不敬之处。
听到梁姣的名字,彭城王妃着实吃了一惊,先看看梁婠,再看荆钗布袄的人,眉心微微蹙起:“你当真是那个梁姣?皇后同宗的妹妹?”
梁姣垂着眉眼,淡淡道:“是。”
彭城王妃神色复杂,心情更复杂。
说起这个梁姣,只怕在晋邺城就没有不知道的。
若说早些年与她倒是能攀一攀交情,而今一个低贱的罪妇,竟然也敢上她的府邸来?
心里既不屑,又嫌弃,甚至还生出些怒气。
实在不明白这个琅琊王侧妃搞什么鬼,为何不提前给自己知会一声,就将这种人带了来?
何况,谁不知道是这个梁姣害死了文宣帝与皇后唯一的长乐公主?
这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侧妃……”
彭城王妃眼中带了怒色。
琅琊王侧妃恍若不见,不无谨慎问道:“皇后,您看看,她是您同宗的妹妹吗?”
梁姣抬手齐眉,在梁婠面前跪了下去:“民妇自知是戴罪之身,万不敢奢望与您攀亲,甘愿为奴为婢伺候您,为当日所做的错事赎罪,只求您赏我一个容身之处……”
说着,砰砰砰地磕起头来。
就在这磕头声中,琅琊王侧妃柔声道:“说来也巧,那日我才要出门,却有人直冲上来,我只当是才来平芜的难民,谁曾想竟是——原我也不想多管闲事,便不予理会,只让人拿些钱将她打发了,不料她竟常跪门口不起,一连跪了几日,我生怕闹出人命,又想她独身一人,瞧着也怪可怜的,唉,架不住她又一再苦苦哀求,就想着今日来时将她也带上。”
说罢,又对着梁婠、彭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