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衡长得又高又瘦,细长的眉眼之下,带了淡淡的青色。静坐一隅时,恭顺沉默,很容易叫人忽略他的存在。
自打在城门口见到梁婠,他垂下的眼里就布满阴云。
昔日若非梁婠害得王素倒台,他也不会失了靠山,更别提险些丢了性命。
自那以后,别说他仕途无望,就是活着也是东躲西藏,要不是彭城王起兵造反,他也不能重拾机会……
这一笔一笔的,他时时刻刻都不敢忘。
她梁婠从前是宠妃、皇后、太后……他无能为力,只能吞声饮恨,可如今她流落至此,还单单来了平芜,又怎么不是老天赏给自己的机会呢?
只要把她弄到手,还有什么仇报不了,又有什么气出不了?
抬起眼的那一刻,兆衡的眸中只剩温和的笑意。
“梁氏固然有点手段,可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眼下她不但没了倚靠,身边还只有一个婢女。即便留下,也尽在殿下的掌控之中,又能翻出什么天?说不定这么留着她,还真能派上什么用场。”
平芜刺史蹙了蹙眉,不敢苟同。“她一个失了势的废太后,能有什么用?”
说完,咂摸着嘴,若有所思盯着兆衡:“兆大人该不是对她起了什么心思吧?”
兆衡笑笑,没否认:“我有没有起心思不重要,重要的是等这梁氏无用了,殿下肯不肯成全我?”
平芜刺史撇嘴摇头。
彭城王与琅琊王并不认为兆衡是色欲上头,相反,他们对兆衡与梁氏之间的旧怨是心知肚明。
彭城王满不在乎地笑了:“区区一个女子,有什么不肯的?只要你们尽心尽力为我办事,我又怎会亏待你们?”
彭城王侧妃出自兆衡母舅一族,两人虽是远亲,但关系多少较外人近些。现下正是彭城王用人之际,有了侧妃引荐,再加上兆衡极擅迎合,倒也混得一席之地。
闻得此言,兆衡站起身,躬身一礼:“兆衡在这里先谢过殿下了。”
彭城王摆手笑笑,毫不在意。
琅琊王可没他们那般玩笑的心情,总不敢掉以轻心。“我总觉得这个梁氏不简单。”
彭城王敛了笑,轻轻颔首,眸色很深。
“无妨,来者是客。”
*
梁婠住进王府已有三日,每日最多见的人便是彭城王妃范氏,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庭院。
至于彭城王高澜,也仅在初来平芜的当天,于城门前见过他一次。
梁婠心底不得不佩服高澜的淡定。
倒是她主动向彭城王妃提过几次见面相谈,却都被高澜以繁忙为由拒绝了。
这天,用过午膳,范氏陪着她坐在庭院里品茶闲聊,不想高澜来了。
范氏柔声见礼,梁婠只是起身。
高澜走近后,对着梁婠象征性行了一礼。
梁婠受宠若惊。“彭城王何须如此,我如今,唉……”
她垂下眼重重一叹,怨怨哀哀。
高澜慢条斯理地:“无论如何,这该有的礼数不可废。”
他大大方方坐下,梁婠也跟着落座,倒是范氏忙着命人添茶加水。
几番寒暄后,高澜依旧只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梁婠心底笑笑,索性先挑明。
“来府上叨扰也有数日,一直想跟彭城王单独谈谈,奈何彭城王诸事缠身,总不得空。”
高澜一愣,打了个哈哈:“都是些琐事琐事。”
梁婠面带微笑瞧着他装模作样。
高澜望范氏一眼,范氏会意,带着婢女退下。
庭院里安静下来,只余枝叶摇动的窸窣与清脆的鸟鸣。
高澜笑微微地:“皇后有话不妨直说。”
梁婠抬眉看过去:“实不相瞒,我是从宫中逃出来的。”
高澜顿时失了笑:“逃出来?”
梁婠点头:“对,梅林中的火,其实是我自己放的。”
高澜倒吸了口气:“为何?”
“为何?”梁婠放下手中的杯盏,坐直身子。“他高灏忘恩负义,背弃我在先,死了还留下遗诏,想拉我陪葬,你说我岂能如他所愿?”
高澜拧起眉,只瞧着梁婠不说话。
梁婠也不遮掩,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过去。“彭城王若不信,可仔细瞧瞧……”
高澜疑疑惑惑接过,打开信函一看,却是脸色大变。“这——”
梁婠咬着牙,满是恨意:“他高灏本就是乱臣贼子,当日他犯上作乱,杀了永安王,还逼我写下废帝诏书禅位于他,后来更是强行……”
说着,提起袖子掩住面,低低哽咽。
高澜眉头拧得很紧。“既然如此,您当日为何不在朝堂上——”
梁婠苦苦一笑:“我不是没想过揭发他,可你也知道,他的拥护者众多,就连永安王都不是他的对手,我一个妇道人家,又能如何?”
她轻轻拭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