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
谢文载第一个醒过神来,明白陆栢年为何会这么说。他忙道:“老陆,不必如此。孙家的事尚未有定论,陆家牵扯有多深,更是未知之数。即使他们都要被问罪,未涉案的家眷肯定不会有事的,更何况你刚刚才从西北回京,又与家族断亲数十年,更不与此事相干了。你不会有事,根本不需要担心会连累了旁人。”
海西崖与曹耕云也明白过来了。前者忙道:“正是。老陆,你在我们家这么多年了,大家一起共患难,再艰难的日子,咱们都挺过来了,眼下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又不是你沾染了麻烦,你何必为陆家……”
“我不是为了陆家。”陆栢年打断了他的话,“我是怕陆家会找上门来,扰了你们的清静。我自然是不怕的,从听说陆家出事的消息开始,我就知道自己不会被卷进去。就算我信不过内阁其他人,难道还信不过陶南山?只是,你们都知道我有门路可为陆家求情,不管能不能奏效,我总归是有这个门路的,陆家人知道后,难道就不会找上我?他们这些日子为着摆脱孙家,都做过些什么蠢事,你们都心里有数。一旦他们晓得我有人脉能帮上忙,又岂有放过的道理?!”
陆家从前没把他这个弃子放在眼里。明明吴门故生已有许多人回朝起复,明明他与镇国公府周家也有着多年的交情,可他回京时,陆家完全没有接人的意思,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压根儿就不打算与他和好。
这般傲慢的陆家,在四处碰壁之后,居然也懂得联系上旧识曹家,想要借曹耕云之力,把他这个弃子哄回去了。
陆家一旦生出这样的念头来,陆栢年哪里敢保证自己接下来还能过清静日子?
不管曹家如何回复陆家,当他们走投无路时,哪怕陆栢年对他们怨气再深,他们也会找上门来哄骗他的。到时候算总账、掀黑历史的机会多了去了,若他一再拒绝,陆家人兴许还会说出更多的难听话来。陆栢年不介意跟家族撕破脸,却不愿意牵连海家,扰了海家的清静。
还有金嘉树那边,知道他与谢文载、曹耕云三人一同教导金嘉树功课的人不少。倘若陆家知道了这个消息,想逼他去寻金嘉树说情呢?就算他坚决回绝了,难道他们就不会主动找上金嘉树,以他这个老师的名义去逼金嘉树做事?陆栢年实在不愿意冒这个险。
他对老朋友们说:“这些年,我在海家寄居,多亏了你们的照应。我无力回报,晚年还有许多要依靠你们的地方,心里已经够羞愧的了。倘若我再给你们带来麻烦,又有何颜面继续立足于世?!再者,陶南山能有今日不容易,我也不想给他添乱。金嘉树更是身世堪怜,他叫我一日老师,我便想护他一日,不愿意让他烦心。如此,我索性暂时搬离海家,在外头赁一处宅子住着。陆家人若真要找上门,见我孤单一人,只是个无依无靠的老头子,也就不指望我能做什么了。等到宫里对他家的处置命令下来了,无论谁都无法改变的时候,你们若不嫌弃我烦人,我再搬回来便是。”
海、谢、曹三人闻言,知道他已拿定了主意,也不好再多劝了。反正他早晚还会再回来,如今便只当他是出门访友去好了。
海西崖道:“宅子的事,不用你操心,明儿我就打发人帮你打听去,索性就在附近凭一个小院,再派两个人给你使唤。就算陆家人找上门来为难你,我们家离得近,也能及时闻讯赶过去帮忙。这原是邻里的情份,又是多年的交情,你不要再拒绝我。”
曹耕云则道:“你一个人住着也无趣,索性我也搬过去陪你一块儿住好了。我在家里也不自在,孩子们为我花了许多银子,闹得家里孙子孙女的婚事都没钱筹备了。我怕我继续住下云,他们很快就精穷了,还要在外头欠债。我说要来陪你,也是个搬出来的由头。”
陆栢年忙道:“这又何必?你与我不同,比我有福气得多。你的儿孙们都孝顺,也愿意为你花钱。”
曹耕云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哪儿呀?儿女都与我分开三十多年了,孙子孙女们更是头一回见我,能对我有多少孝心?不过是想让我帮着筹谋前程罢了。我看他们学问还行,品行为人也不算次,只是平庸些,出不了大错,便给几位老友写信了,大概很快就会有回音。到时候他们有了前程,哪里还顾得上我?”
陆栢年道:“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你既然为他们安排好了前程,他们就该对你一直孝顺下去,让你安享晚年,万万没有过桥抽板的道理。”
曹耕云笑笑:“我替他们求得的前程,几乎都不在京中。他们若想要更进一步,就不能拒绝这些安排,只能离开。可我离京多年,刚刚才回来,正想好生品味一番故乡的风土人情,做甚要随他们离开,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过日子?还不如留下来陪你们这帮好友呢!”
陆栢年听了,只好不再多言。不过想到日后自己并不是真的独居,还有老友相伴,他的心情又好了许多,觉得好象回到了长安时的生活一般,日子似乎也不难熬了。
谢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