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转身反锁大门。
起初,两只眼死死闭着,片刻过后,才缓缓半睁开眼。
见祖宗牌位纹丝未动,乔二爷立马“噗通”一声,跪在供桌前的蒲团上。
“列祖列宗,不能怪启民呐!”
乔二爷想喊,却又不敢大声,把话都含在喉咙里,为自己辩解。
“我、我这也是为了咱们乔家呀!要是不靠这些东西,启民得啥时候才能让家族翻身?”
列祖列宗当然一言不发。
乔二爷接着又说:“再者说,这种东西,永远都会有,就算我不干,别人也会去干。世道乱,这能怪我吗?根本就不怪我,怎么可能怪我,有没有我都一样,当然不能怪我!”
窗外响起一阵闷雷,仿佛是对他这番自白的回应。
“他们自己要烂,跟我有什么关系,根本就没有关系!”
乔二爷的语速越来越快,车轱辘的话,翻来覆去,连轴地说。
“我从来也没逼他们吃这东西,都是他们自愿的!有些人,就是贱皮子,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自己!而且,我做了那么多善事,给咱们乔家增光添彩,瑕不掩瑜,我接济了多少穷人?列祖列宗,这你们比我更清楚呀!”
乔二爷恭恭敬敬地给祖宗上了三炷香。
“列祖列宗,你们别怪启民。一朝天子,也是踩着尸山血海爬出来的,我这又算得了什么?什么也不算!我对天发誓,再干一年,就一年,这次是真的,启民肯定就此收手作罢!”
香火举过头顶,敬拜三下,归入香炉。
列祖列宗自会理解晚辈的苦衷。
乔二爷顿觉肩上的重负轻松了不少,可刚一推开房门,却见烧饭的厨子面如菜色,直勾勾地站在门口,等他出来。
“老爷。”
胖厨子往前探出一步,小心掂量地问:“你、你来厨房一趟看看吧。”
“厨房又咋了?”
“说不清楚,真说不清楚,你来看吧。”
说罢,主仆二人,脚前脚后,匆忙来到下屋厨房。
胖厨子一句废话也没有,进了厨房,便立马从角落里拎出半袋大米,打开,将手掌戳进大米里,连剜带挑地将手翻过来,竟是一捧黑硬如铁米渣滓。
乔二爷顿时皱起眉头:“去年秋天收的大米,这还没到半年,咋就变成陈米了?”
“老爷,这哪算是陈米呀!”胖厨子叹声道,“这……这是压根全烂了!不光是大米,还有面粉、苞米、黄豆,全都烂了!”
“别吵,别吵!”
乔二爷连忙示意胖厨子压低声音,接着从怀里摸出一块现洋,神经兮兮地说:“老朱,过来,老爷有赏!”
胖厨子接过赏钱,却听老爷继续说:“趁着夫人还没醒,你赶紧把这些烂东西扔出去,重买点儿别的回来,花多少钱,另外再跟我说。切记,别声张!”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只是去买个菜?
胖厨子闻言,便立马领命行动起来。
乔二爷瞄了一眼袋子里陈腐的米渣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直到脚跟,自己也赶忙离开厨房。
树欲静而风不止。
接下来一连数天,乔家宅院,每晚必有怪事发生。
积酸菜的大缸里,突然“咕咚咕咚”地往外渗出血水……
账房仓库里冷不防多出几枚阴财纸宝……
夜深人寂时,院子里无缘无故的叹息声……
种种诡异离奇,害得全家上下,担惊受怕,疑神疑鬼,以至惶惶而不可终日。
时间一久,一个个就都成了惊弓之鸟,许多原本稀松平常的小事,都因先入为主,而变得惊悚起来。
家丁仆从也开始陆续请辞,借口五花八门,让人啼笑皆非。
乔二爷眼见安不下人心浮动,终于松口,要请一位“高人”过来看看。
于是,公鸡楼的法国神父,便穿了一袭黑袍,颤颤巍巍地来给乔家众人做了一场驱魔仪式。
结果自然不灵。
乔二爷倒没说什么,却把这帮下人激动得够呛——看来,洋人也不是啥啥都行,也有不好使的时候。
咱列祖列宗不白给!
“华鬼”战胜“洋鬼”,当然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儿。
痛快归痛快,问题始终没有解决。
一旦开了头儿,再有下一次,那就容易了。
果然,没过三两天,无需别人劝说,乔二爷自己就派人去庙里请了一帮和尚,给列祖列宗念经超度。
钱没少花,结果还是不灵。
仆从们又有话讲——那如来佛祖,往根儿上倒,说到底也是个洋教,压不住咱华人的鬼。
可是这一次,乔二爷却犹豫了。
不是因为他对道士怀有什么偏见,而是纸终究包不住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