鲠在喉,一时语塞。
胡小妍却接着说:“退一步讲,你们何家的长风镖局就干净了?你爹何力山,跟辽阳城贼窝里的瓢把子称兄道弟,你爷何新培,跟绿林山头的胡子拜把结交,说来说去,不也是为了你们自家生意么!跟贼头、胡子合伙演戏,坑东家的钱,你们家少干了?你要恨就恨,可你们何家死了,也别怨天尤人!”
“不许你说我爹!”赵灵春挣扎道,“有能耐,你、你就干脆把我杀了!”
“好啊!”
胡小妍应声从怀里掏出手枪,老爹和小道都交过她怎么用,却还从未拿活人试过。
“咔哒”一声,打开保险,只消稍微动动手指,就是一条人命。
慷慨赴死,引刀成一快,那是戏台上的说辞,试问人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
天底下,有多少人,活得猪狗不如,不也照样咬咬牙,就那么活下去了,像牲口一样活下去了。
直至亲眼见到那黑漆漆的枪口,求生的本能立刻盖过豪横的意志。
赵灵春瞬间骨软筋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求饶:“嫂子,我错了,别杀我,别杀我!我、我自己回去,我自己回去,马上就回去!”
胡小妍冷哼一下,却也并没有为难她,只是任她在众人的一片嘲笑声中,仓皇逃窜,最终钻进了地窖里面……
……
夜里,铁盆装的饭食被摆在土台阶上。
“哎!过来吃饭!”小北风冲黑暗的角落里喊了一声,“磨蹭啥呢!快点儿的啊!”
赵灵春战战兢兢地从阴影里走出来,低头看向那瘪曲变形的铁盆,里面的吃食浑浊不堪,简直像是一盆洗碗水。
“这……这是什么?”赵灵春皱起眉头,满脸写着“嫌弃”二字。
“吃剩的白菜豆腐汤,里面还有两块馒头。诶?你这是什么表情?”小北风不满道,“咋?你还挑上了?我小时候,满大街要饭,要是能吃上这么一顿,那都赶上过年了,你还嫌弃上了,真是给脸不要脸!”
赵灵春的肚子“咕噜噜”直叫,却仍摇头说:“我不吃了,你拿回去吧。”
“你爱吃不吃!大嫂说了,你不吃也行,反正这盆东西就在这放着,你什么时候吃了,才有下一顿饭,超过三天,就硬塞你嘴里去!”
说完,小北风便转身上了台阶,盖上挡板,扣上挂锁,压上砖石。
第二天清早,小北风过去检查,铁盆里仍然满满登登。
他也不说什么,只管关上地窖。
第三天清早,小北风再过去检查,铁盆里的食物仍然没有减少。
第四天清早,众人正准备杀进去,强塞硬灌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铁盆空了。
小北风连忙兴高采烈地冲进东屋通报:“大嫂,那窑姐儿吃了!”
胡小妍的心绪并未因此受到任何影响,只是随口应了一声,淡淡地说:“把挡板上的挂锁撤了。”
“啊?那她要是跑了可咋整啊?”
“撤了。”胡小妍重复道。
小北风点了点头:“噢,我知道了。”
起初,赵灵春并未察觉到地窖挡板上的挂锁已经撤了。
她越来越虚弱,无论精神还是肉体。
很多时候,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睡觉,还是在清醒。
直到有一天,赵灵春梦到了过去在“会芳里”的生活,漂亮的窗幔、精巧的首饰、可口的饭菜……
这些曾经把她拉入深渊的东西,如今却又成了让她奋起,试图爬出泥淖的念想。
她抹黑爬到土台阶旁边,就像第一次那样,躬身蹲在上面,低下头,用肩膀撑住挡板,双脚蹬地,试图为自己掀开一线生机。
如此尝试了半天,挡板依然纹丝未动,连她自己都开始摇头苦笑起来。
徒劳!
可是,就在行将放弃的时候,赵灵春竟又忽然感到有一股清冽的寒风拂过脖颈。
她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有希望!
凭借这一股奔头,赵灵春似乎又重新来了气力,当即紧要牙关,根本顾不得浑身刺痛,只是卯足了劲儿向上顶。
“嘎吱嘎吱……”
挡板的缝隙越来越大,双手双脚因濒临力竭而抖得厉害。
“咕噜噜……”
头顶上的大石头应声滚落,地窖的挡板顿时飘轻!
赵灵春从地底里钻出来,仰面无声,看向夜空中的弦月,呼出一口热腾腾的哈气。
来不及喘息,眼瞅着四下无人,她便扒着雪地,爬出地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
原本想要翻墙逃走,可身上已没有余力,于是便只好小声绕过房屋,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院落,立马拔腿冲向宅院门口。
小心推开半尺缝隙,赵灵春不忘回身查看动静,整个人因过度亢奋而颤颤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