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都支的命令迅速传将下去。原本预备攻城的第二支千人队,立刻拨转了马头,已攻到城墙下的人马也很快调头回来,留下五百余人守住营地,其余人马也跟着前面的队列向外冲去。只是还未冲到五里外的战场上,迎面而来的却是凌乱败退下来的自家人马。
阿史那都支不由大吃了一惊:这支千人队虽然不过是此行之前临时拼凑出的备用队,却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眼见远处尘土飞扬,而突厥攻城的人马已往回急撤,庭州城头早已响起了一阵欢呼,“是援兵来了!”
角楼上的哨兵却看得更为清楚,这边突厥的人马刚一掉头,五里之外的战场上,突然从山丘后斜地里又杀出一支两三百人的骑兵,原本便已被冲得队列散乱的突厥千人队,被从侧面冷不防的这么一通冲杀,顿时再也支持不住,往下溃败下来。
两支唐军转眼间已合为一处,却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拨马便跑。待到突厥人的大队人马穿过自己的败军冲上战场,那七八百人早已去得远了。突厥人一路追了下去,马队后烟尘滚滚,渐渐消失在远处微微起伏的丘陵背后。他们这一去,却是直到日沉西岭、天色将晚才回转城下,天空里已然开始飘着大朵而稀疏的雪花。
庭州长史站在城头,抬头望着暗沉的天穹,慢慢伸出手去,一片雪花落在他犹自沾着血污的手上,那洁白晶莹的六瓣花朵好一会儿工夫才消融不见,随即便落下了第二片、第三片……纷飞的雪片随着暮色的降临而渐渐变得密集起来。
他的嘴角不由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抬头看着城头的守军,嘶哑着嗓子高声叫道,“天助我庭州!”
………………
或许是因为这个冬日格外寒冷,难得的一场冬雪,在西州家家户户的屋檐上存了两三日才渐渐化去。到了初七人日这天,积雪化尽,天空放晴,整个西州城都显得比平日干净清爽了许多。走家串户的妇人们发间飘动的金银人胜,在冬日的阳光下闪动着明快的光泽,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也再次响彻西州的大街小巷。数百里外的那些战事,似乎变成了一件极遥远的事情,只有见不到太多青壮男子身影的街头,隐隐透露出一丝与往年不同的气息。
琉璃一大早便打发下人把给亲朋好友们准备的节礼送上了门去,不多时也收到了好些回礼。到了午前,她略加收拾便去了康氏那边。安三郎与几位安家族兄弟依然还未回转,只有安家女眷们一道吃了顿丰盛的午宴。
席间大伙儿一路闲话下来,不知不觉便议论起了如今昆陵和庭州两处的战事。前两日从龟兹回转的几位胡商带来的消息是:苏大都护正与继往绝可汗一道追讨五咄陆部的人马,年前便已平定了其中一部,如今还在追杀另外两部,“听说劫掠得极狠,跟去的粮车如今都已装满了金银器皿!”
“如今便在龟兹,好些人也道兴昔亡可汗怕是被冤杀了,突厥的客商更是咬牙切齿,直道苏大都护和继往绝可汗定有报应!唉,只是如今怎么却报应到庭州人身上了?”
琉璃低头喝了口热汤,心里暗暗把苏海政和苏南瑾骂了几十遍,那些五咄陆部的突厥牧民与庭州的唐人士兵,都是一般的无辜,招致如此横祸,全要拜这对混账父子所赐!如今还不知朝廷会如何处置他们,消息大约最快也要出了正月才会下来了,若是高宗这次还是将他们轻轻放过,过几年便又如王文度、程知节那般重新起用,这位所谓的仁君,便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皇帝!
提起此事,大伙儿一时都没了兴致,一顿饭闷闷的散了。琉璃刚一回府,云伊便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姊姊,都督府门口留的那队苏家兵卒也太混账了,今日竟把给都督府送的节礼也全给拦在外头,他们当自己是什么东西?”苏南瑾虽已领兵离开,却还是在西州留了两队亲兵,一队守着都督府,一队守着自家的宅子,这些人早已影响不了西州大局,却也讨嫌得很。
守着都督府的那一队作威作福,除了医师,一概不许他人上门探视,只道是要让都督静养,云伊便被拦了好几回。守着苏宅的那一队也是不许人出入,琉璃有心去想问一声那位娜娜,风飘飘竟是至今也没找到法子。偏偏西州围城刚解,又赶上过年,诸事缠身,一时竟腾不出手来,裴行俭也不曾说过能不能动这些人……
琉璃低头想了片刻,只觉得胸口原本便憋着的那股邪火压制不住的烧了起来,突然心里一动,点头道,“好,今日咱们便来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收拾了那些祸害!”说完在云伊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云伊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拍手笑道,“这主意好!”
两人先到厨下看了一眼,厨娘正在杀鸡宰鹅,准备人日节的晚膳,琉璃很快便凑齐了要找的材料,又让人去知会了风飘飘和西州府军团正等人。没过片刻,风飘飘也兴冲冲的赶了过来。三人嘻嘻哈哈间商议已毕,便把婢女们叫了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又带上了几样礼品匣子,一路往长安坊都督府的后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