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梁府。
大理寺卿梁毗在处理完一天的积务,又被圣人杨坚叫去垂询一番之后,再回到自家府邸之时,已经是快戌时了。
刚从牛车上探出头来,一直站在府邸门前的那道身影,便冲着他小跑而来,搀着他缓缓下了牛车。
梁毗今年已年过七旬,身子骨虽还算硬朗,但这一加班就加到快宵禁,还是感觉有些吃不消。
他看着自己身旁的这名青年,和蔼地笑道:“师都,大晚上的,外面天寒,我都说了,你不必天天在此等我。万一染了风寒该如何是好?”
梁师都憨厚一笑,一边仔细地搀扶着梁毗,一边道:
“大人放心,儿子的身体好得很,区区小风,还吹不动儿子。倒是大人您,每日都这时候才回府,反而更要注意身体才是。”
听着梁师都的关切,梁毗心中流过一丝暖意。
其实梁师都并非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他从兄之子。
不过他那从兄死得早,梁师都当时又还小,梁毗心中不忍,便将梁师都接入自家抚养,顺便认下了这个儿子。
梁师都长成之后,对他这个养父也是异常孝顺,几乎每日都会雷打不动地守在府邸门前,迎接梁毗。
便是他那几个亲生儿子都没这般做过。
梁毗点了点头,抬头上下打量了两眼梁府的高门,不禁想到了当初,自己那个从兄为自己置办宅子的往事,感慨道:“当初家里要买这宅子的时候,我还有些不情愿,总觉得花费太多,不是好事。
竟不料,如今受这宅子恩惠最大的,反而是我这个老头子。”
梁师都自然知道梁毗说得是什么。
当初梁府这座宅子因为紧邻皇城,上一任主人要价甚高,梁毗当时心有不舍。
最后还是梁毗的从兄,也就是梁师都的亲生父亲梁定,瞒着梁毗将宅子买下,转赠于梁毗。
如今圣人杨坚异常勤政,作为朝中重臣的梁毗,自然也免不了常常加班。
也幸好这宅子离皇城近,否则若是离得远一些,恐怕梁毗走到半路,就要听到宵禁的锣声了。
梁师都不忍地道:“大人您年纪大了,总要为自己的身子着想些才是。每日都劳碌至此,如何吃得消啊。”
梁毗摇了摇头,“你不懂......”
他勤勉至此,自然是有人在背后赶着他勤勉。不过这话说出来有些大不敬,梁毗想了想,终究只是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梁师都的搀扶下迈步回府,他随口问道:“对了师都,今日府中可有什么事需要我知道的?”
梁师都抬眼看了梁毗一眼,小心翼翼地道:“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刚刚有人来拜访大人,大哥已经将人请进去了。”
“拜访我?此人身份特殊?”
梁师都摇头道:“此人是大哥接待,儿子不知,不过他是从后门进的。”
能从后门进,那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事。
梁毗点了点头,没有多问,进了梁府之后简单换了套衣服,便直接去了书房,让梁师都将人带来。
不多时,一个浓眉大眼,鼻梁高耸的面孔,便在梁师都的带领下步入书房。
来人率先向梁毗恭敬作揖道:“下官刑部员外郎王世充,王行满,见过梁公。”
梁毗正坐在案桌前,手拿着一卷太史兵书,看得津津有味。
听到王世充的声音,梁毗抬头扫了一眼,挥手示意梁师都退下守在外面,随即再次低下头去,淡淡道:“一个员外郎,找老夫何事?”
王世充恭恭敬敬又行一礼,说道:“下官奉柳尚书之命,特来为梁公传一道消息。
申国公薨于翠云楼一案,会在明日移交大理寺。”
梁毗仿佛没听到一般,继续低头看书,没有理会王世充。
王世充也不觉奇怪,毕竟那刑部是什么样子,大家都知道。申国公一案,刑部插不上手,早晚都是要移交给大理寺的。
王世充捋了捋思路,继续道:“梁公,柳尚书还有句话,要我转达给您。如今杨素远离京师,太子之位尚不稳固,实乃天赐良机。”
“太子乃国本,尚不稳固之说,从何而来?”
梁毗不咸不淡地开口,王世充却倍感压力。
即便他素来自信,可他此番受柳述之命而来,本就是临时投效,对两边了解的并不深,如今梁毗这老狐狸又在跟他打哑谜,实在是有些难以招架。
他硬着头皮道:“梁公说得哪里话?太子入东宫不足两年,麾下大多都是平庸无能、只知溜须拍马之辈,威望不足,谈何国本?
如今杨素不在京城,其弟杨约又骄傲自满,实乃是太子一系最为虚弱之时。若梁公能出手相助,柳尚书必有厚报。”
“太子乃国之储君,老夫入朝为官,受皇恩,得圣宠,只想做好臣子分内之事罢了。至于柳尚书所托......
老夫年纪大了,耳朵不好,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