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已!”
“当地官吏,从未将鲜卑诸夷当做子民看待——这班人,若在中国做官,或者可谓‘牧民’;对待诸夷,也就比‘牧牛’‘牧马’稍好一点罢了!”
何天心头一颤。
文鸯眼中,寒光闪烁,“秃发树机能一开乱阶,非但鲜卑,氐、羌、匈奴,亦群起响应!就连不少华人都卷了进来——都是人生父母养,没吃的,你华人就不饿肚子了?”
“多少夷落,多少年来,相互抢掠厮杀?这一回,皆解仇诅盟,同聚于秃发树机能麾下——再大的仇,也大不过饿肚子!”
“秃虏的势力,雪球一般,愈滚愈大,终于席卷整个秦、凉之地!”
“一方面,胡人本就强悍,死中求活,更是拼命!另一方面,秃虏颇擅统御,麾下夷落纷杂,却被他拧成了一股绳——两相叠加,就锐不可当了!”
铫子里,水开了,文鸯替何天续茶。
“听君一席话,”何天缓缓说道,“胜读十年书!”
“不敢!”
“就是说,其一,无论如何,不能将人家逼到‘拼命’的地步;其二,不能叫他们‘拧成一股绳’?”
“不错!”
“有一件故事,我要向君求证——道路传言,或有冒犯,苍天先行谢罪了。”
说罢一揖。
“不敢。”文鸯还礼,“如先生所言,‘百无禁忌’。”
“有这样一个说法,贤兄弟平鲜之时,‘姻招西凉’——”
话未说完,文鸯已重重点头,“确有此事!”
如此痛快?
“那是舍弟虎——他娶了鲜卑没骨能部的女儿。”
“没骨能部——我若没记错的话,同马孝兴并力破斩秃发树机能者,就是没骨能吧?”
“不错!”
“没骨能原为秃发麾下悍将,我亦不要求他对秃发倒戈相向,只要他按兵不动、坐观胜败就好。”
“如此一来,秃发的防线就出现了一个大漏洞,我由之锲入,左右荡决,秃发再想变阵,已来不及了,血战终日,终于撑不住,就此崩溃!”
何天肃然颔首,“原来如此!”
“秃发气不过,再起之时,先去找没骨能的麻烦——这是他的失策。”
“本来,没骨能摆出的,只是个无所左右的姿态,如此一来,便彻底倒向朝廷了!”
“次骞,我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有错?”
文鸯一笑。
何天感叹,“果然是不能叫他们‘拧成一股绳’!”
笑,“不晓得有没有委屈了文阳长?”
文虎,字阳长。
文鸯一哂,“他有什么委屈?没骨能氏女容颜姣好,风格爽俊——”
叹口气,“委屈的,是我那位弟妹!”
“两位正妻?”
“是,不分大小。”
过了片刻,何天沉吟说道:
“汉、魏以来,羌、胡、鲜卑降者,多处之塞内诸郡,其后……数因忿恨,杀害长吏,渐为民患,不合遇到什么特别的事件,便激成大乱——东汉的羌乱、本朝的鲜乱,其实情形仿佛。”
“不晓得,有没有什么釜底抽薪的法子呢?”
“釜底抽薪?”
“太康元年,一俟吴平,侍御史西河郭钦疏,建议‘渐徙内郡杂胡于边地’——此疏,次骞,你晓得吗?”
“晓得。”
“郭慕迟之议,君以为然否?”
文鸯不说话,半响,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
“哦?何以不可行?次骞,不吝教我!”
文鸯微微苦笑:“徙?如何徙?”
“百十年下来,人家早将居所当做自己家了!而若从两汉算起,其实还不止‘百十年’!”
“徙,若从荒蛮之地向繁庶之地徙,还好说些;倒转了过来,人家还不同你拼命?”
“云鹤先生方才也说了,其一,无论如何,不能将人家逼到‘拼命’的地步!”
何天默然。
“胡人若无罪而逼徙,必群相耸动,到时候,就不是秦凉一隅出乱子了!整个北垂,由西至东,都要出乱子!”
“其二,不能叫他们‘拧成一股绳’——到时候,若不合出了一个冒顿一类人物,整个北垂,由西而东,所有胡人聚于其麾下,那是一个什么局面?”
何天悚然。
“太康元年,河西鲜乱不过平息两年,天下虽然一统,可是,朝廷到底有多少力量,可以应对规模数倍于河西鲜乱的大乱子?”
“郭慕迟忠诚谋国,这道奏疏,本意是极好的,可是——”
“办不到啊!”
何天抬手为揖,“次骞,我再说一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辞出文府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