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朱祁钰。
在这兴文匽武的二十四年里,大明的朝廷、大明的皇帝,失去了太多太多的权柄,以至于要收回这些权柄的时候,这些人大呼小叫的反对着,甚至是聚集在一起,造反了。
于谦说到这里,忽然笑着说道:“陛下,臣忽然想起了一桩旧事。”
“说的是春秋时候,有一国,名叫宋国。”
“子罕去宋国为相,对宋君说,国家是危亡还是安定,百姓是同心同德还是离心离德,全在于君王所实行的奖赏和惩罚。”
“奖赏得当,就可以劝勉贤才,惩罚得当,就可以威慑奸猾小人,奖赏和惩罚失当,则贤人不劝,奸人不止。”
“奸邪的人,聚集在一起朋党比周,欺骗蒙蔽君主,以此争取爵位和利禄,不可以不谨慎。”
“陛下以为他的话,是否正确呢?”于谦问道。
朱祁钰理所当然的说道:“赏罚分明,乃兴国之大道也。”
于谦笑着说道:“道理是好道理啊,宋君也认为很有道理。”
“子罕前面说了一堆很有道理的话之后,立刻话锋一转,说赏赐每个人都喜欢,君主去做刑罚,每个人都厌恶,他子罕去做。”
“宋君大喜,将刑罚杀戮的事,交给了这个宰相子罕。”
朱祁钰琢磨了很久说道:“图虚名,自然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于谦俯首说道:“陛下英明。”
“这宰相子罕掌握了刑罚杀戮之事,大臣们都亲近他,百姓们都依附于他,过了几年,宰相子罕就把宋君给罢逐了,自己当了宋君。”
田氏代齐是窃国者侯,子罕代宋,也是窃国者侯。
于谦满是感慨,自己这位陛下从不惜身,对那虚名也从不在意,被人骂作是亡国之君,也从不恼怒。
赏罚都在陛下手里一把抓,赏则是重赏,罚则是爱杀人,送太医院,堪称暴戾。
这么做,从儒家的角度去看,是错的。
但是从诸子百家的角度去看,却是再正确不过的事儿了。
所以,让于谦怎么从儒家经典中,去劝谏陛下呢?
那么做是错的。
于谦俯首说道:“故曰:无弱君无强大夫。老子曰: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借人。”
就像是鱼不可以脱离水一样,国家的公器,是不能假手于人的。
就像是稽戾王为了图省事,把巡视京营、赏罚朝臣的大权,把国家公器假手于人,交给王振,最终土木堡丧师辱国,成为了大明朝最大的笑话。
国之公器,假手于人,这是绝对不可以,会失去大道。
朱祁钰不住的点头,笑着说道:“于少保大才。”
于谦赶忙回道:“皆因圣君在朝,臣闲暇的时间多了,自然有时间去思考,都是因为陛下的圣明,臣才有功夫去梳理。”
兴安听完了论政,给陛下和于谦各续了一杯说道:“喝茶。”
兴安打断了君臣的互相吹捧,他算是听明白了。
于谦以问李贤家人的处理方式为切入,问陛下赏罚之心,然后用威不两错,政不二门解释了叛军不得不行陛下律例的必然,又以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解释了他们为何要造反,为什么敢造反。
而后又以田氏代齐、子罕代宋的典故,解释了为何会发生窃国为侯,最后以老子的话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借人收尾。
于谦在劝谏陛下国之利器,不可以假手于人。
这短短的一杯茶的时间,于谦条理清晰的解释了这段时间纷纷扰扰的诸多疑虑,也劝谏了陛下掌管国之利器不要假手于人。
兴安连连感慨,不愧是挽天倾的于少保。
“于少保以为,李贤本人可以被宽宥吗?”朱祁钰笑着问道。
于谦含笑不语的说道:“陛下以为呢。”
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