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走马墙下了城墙,武岩徐徐走在大雪中,遥望彤云密布、大雪纵飞的天空,重重地的吐出了一口白气,从城下等候的亲兵手上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率先走进了大雪之中。
一个浓眉大眼与武岩并辔而行,此人名叫高惠真,乃是武岩的外甥,他低声道:“舅舅,大对卢有何表现?”
武岩抬头看了这个少年一眼,沉声道:“你现在不过是一名亲兵,大对卢岂是你能论短道长的?管你该管的事即可,莫要逾矩乱说。”
高惠真却不以为然,大大咧咧的说道:“舅舅此言差矣,您虽我的上官,却也是我的舅舅。眼下朝局因隋朝大举东进而跌宕不休,动辄会有大战暴发。我作为王族之一,岂能无动于衷?岂能不关注与大王面和心不和的大对卢?若他部署不当、被隋军杀入辽东,我高句丽必将生灵涂炭。您快给我说说,大对卢到底是怎么安排您的?”
面对这個愣头青外甥,武岩有些无可奈何。
他这个外甥并不是游手好闲、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自幼弓马娴熟、机智伶俐,使得武岩颇为喜爱。可是此子性格跳脱、好高骛远,不肯安分守己、潜心向学。
他的父亲治不了他,却又担心任其发展,变得更加桀骜不驯。故而没有将他安插在平壤、汉城等安逸之地,而是交给舅舅武岩加以教导。
此刻见他喋喋不休的询问,武岩遂存了考校心思,说道:“大对卢虽然主张对隋朝用强,但是他目前没有明确表态开战,想来也是顾虑的;想来是因为反战之声遍布朝野,所以他也有些犹豫难决。不过我们也不能事事跟在别人后头,得有自己的主张才行。依你之见,我们在战、和之间,应当如何取舍?”
“那还用说吗?”高惠真浓眉一扬,兴奋的道:“若是有取胜的机会,便站在大对卢这一边;若是没有,那就反对战争好了。”
武岩面无表情的问道:“仔细说说。”
高惠真舔了舔嘴唇,他心高气傲,只不过年纪较小的缘故,不能大事上发表意见,此刻一听舅舅询问,自觉有表现的机会了,愈发兴奋的疾声道:“舅舅,据我所知,隋朝正在往契丹旧地大举移民,这个消息不知是否真实?”
“确有其事。”武岩为了考验外甥,便将自己所知的消息说了:“隋朝最近从南方迁了十多万户贫民北上,分别安置在新设的赤峰、朝阳、黄龙三县,除了这些,还从比较贫瘠的营州迁了两万户去大安县,好像是因为大安县比较冷,而南方人不太适应,故而用耐寒的营州人去。”
“这就是了!”高惠真重重的说道:“主和的官员极力反战的原因之一,就是契丹旧地化成了一片赤野千里的焦土,我国若是进军契丹,隋军也能没有后顾之忧的退走,对隋朝造不成什么危害,顶多就是在废墟之上打一仗,即便我们将之占领,也没有得到什么实际的好处。但他们并不知晓,隋朝已经迁来了十二万户、五六十万人口,也不知道这些人成了隋军的负担。”
“依我看来,这初来乍到的隋朝百姓离开故土,到了冰天雪地、一无所有的契丹之后,定然是怨声载道,给隋军和四县隋官造成了巨大的麻烦和压力。要是我军此时西进,定能给契丹隋军造成致命一击。就算我们不能占领契丹,可这几十万人口,也是不小的财富。”
“此外,我听说粟末靺鞨集结重兵于北夫余城,我们可以扮作靺鞨去打,这样不仅获得实实在在的人口、打败了不可一世的杨集,而且还能嫁祸靺鞨,促使隋朝和靺鞨打起来。”
武岩闻言无语。
外甥这个办法的的确确是收益最大的做法,可他头疼的是外甥只是从利益的角度出发,一味的好高骛远、剑走边锋,缺乏堂皇之气、缺乏长远的目光,根本就没有考虑什么忠贞、道义、国力、后果、后续等事,这如何能够成事?
最主要的是,他把隋朝、粟末靺鞨想得太傻了,就算他们暂时上当,可毕竟是涉及几十大军、几十万隋朝迁徙之事,人家隋朝只要稍微一查,就知道是谁干的,而后就是大规模的报复。若是如此,高句丽怎么办?
辽东百姓又怎么办?
武岩将自己的顾虑说了一刻,最后耐心的解释道:“逐利行为并没有错,但是‘利’是十分复杂的,这里的复杂指的是各种利益有各种错综复杂的的厉害关系,稍一不慎,就会家破人亡,所以有的利不是能取的。面对这种复杂的争‘利’局势,你要如何权衡利弊得失呢?你必须站稳立场,宁可弃小利而不为,也不能因为一时之利,把自己搭进去。”
高惠真似懂非懂的说道:“舅舅,人在官场,每走一步都是险而又险,即便是大王,亦是时时刻刻如履薄冰,我们这些当臣子的,岂有安稳的时候?而且明明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何不争一争呢?”
武岩暗自摇头,此子固然聪慧、有智慧,但实则不过是一些小聪明罢了,就他目前的心性而言,以后平平无奇、庸碌无为也就罢了,就算搞出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