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几乎是鹦鹉学舌。
所讲述的,却都是王守仁的原话。
这两天,他一边耕地,一边听着王守仁的只言片语,而且听得很认真。
这是他前所未有的体验,在詹事府的课堂里,只怕许多年学到的东西,都没有自这两日所学的要多。
这固然是因为,他对这种学习的方式兴趣盎然,朱厚照本就是一个好动的人,让他乖乖坐在课堂,不如杀了他。
而另一方面,一旦朱厚照来了兴趣,以他的聪明劲,融会贯通,却有着极可怕的消化理解能力。
在历史上,这位被称作明武宗的少年,可是凭着兴趣,完全依靠自己的自学,掌握了兵法,在没有任何实战的情况之下,调兵遣将,竟是生生击溃了蒙古铁骑的天子。
可朱厚照这一句无耻,还是有些言过了。
弘治皇帝的眉毛挑了挑。
不过此时……他心里更多的震惊。
弘治皇帝毕竟治理天下十数年,也深知大明的弊病在何处,只是,没办法更改罢了。
其实,只要太子说的话有一丁点道理,做父亲的,都忍不住欣慰,他对朱厚照的要求不高,可今日,朱厚照的话,无论自己认同不认同,都足以让自己震惊了。
看着这个浑身脏兮兮的儿子,抨击空谈,而提倡务实。
弘治皇帝竟有一些恍然的感觉。
这还是他那个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儿子?
朱厚照见众人默然。
王先生最厉害之处其实不在于有多大的道理,而在于,他带着朱厚照实践了。
实践本身就是最令人信服的证据,这绝不是杨廷和这些关在书斋里,读了无数书籍,号称才高八斗,可以比拟的。
因为,从朱厚照问你有耕作过吗?你没有!可是本宫有。
实际上,这个时候,杨廷和纵有万千道理,其实就已经注定输了。
当然,以杨廷和的学问,大可以用一百种诡辩的方法,将朱厚照按在地上摩擦。
可朱厚照的身份乃是太子,又是在御前,用读书人那种特有的诡辩之术,对杨廷和不会有任何的好处,反而……会使陛下不悦。
因而,他只能干瞪眼。
而朱厚照此时已经彻底的爆发了。
他压抑了太久太久,从来没有人认真听过他说什么,所有人,只将他当做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他长大了!
至少,他分得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知道坐在书斋里读书,没有什么意义。知道亲自去耕作,反而体会到了民生的艰难。
“父皇,儿臣耕作过程中,很苦,手都磨破了,回到了东宫,脱下靴子,才知道已长出了几个血泡。可儿臣去了第一日,第二日依旧还去。这是因为,儿臣就是想体会一下,农户们的艰辛,儿臣耕作之后,还可以回到东宫,有人伺候着,可寻常的农人呢?”
朱厚照面容里露出同情之色,旋即便认真的对弘治皇帝说道。
“王先生说,一个人若是没有同理之心,那么即便学富五车,有再多的学问,就如这写劝农书的人一般,其实,对家国,不但没有好处,而且还有害处。儿臣一想到,父皇竟将这劝农书发出去,农人们在听到之后,瞠目结舌,不禁取笑朝廷竟对农事一窍不通,他们会怎样的取笑朝廷啊。”
“杨师傅说,天下大治,因而,天下归心。可似劝农书这样的诏令发出去,怎么能使百姓们信服呢?”
“儿臣……在耕作之后,听王先生诵读这劝农书,下意识的,感觉到了羞耻,这是奇耻大辱!因而,王先生又说,做学问的基础,同理之心是祭奠,此后,才是良知,良知无非是忠孝仁义而已,哪里有这样的复杂,有了良知,再去身体力行,很难吗?杨师傅他们,每天躲在书斋里,关起门来,成天教导着本宫要爱民如子,要善待百姓,要实施仁政……”
杨廷和脸色瞬间惨白。
这太子殿下,简直就是揪着自己不放啊。
你种了地,就这么了不起?
而事实上,种了地,就是这般的了不起。
因为跟百姓真真正正的感同身受了。
朱厚照厉声道:“杨师傅,这些话,是不是你教授本宫的。”
“……”杨廷和道:“此乃……”
“此乃什么,教来教去,不就是这些道理吗?可现在如何,现在本宫真正去体验民生的艰难,去爱民如子,身体力行,尝试着去善待百姓,亲自去寻找实施仁政的方法,你反是怕了,竟然跑来告本宫的状?”
弘治皇帝奇怪的看着朱厚照。
他居然觉得……太子说的有理。
不只有理,更令人欣慰的是,他看得出,这两天,太子吃了许多的苦头,可吃遍了农耕之苦,这家伙,居然还兴冲冲的跑去西山,生怕吃的苦还不够,这……就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