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不到十月,但北方的天气,却已经寒冷异常了。
寒风夹带着雪籽在空中肆虐,对着没有什么遮挡的人群狂轰乱炸,落在毡帽上,羊皮袄上,将其都统统变成了白色。更有一些顺着缝隙钻进了脖子里,立时便融化成水,冷冰冰的如同毒蛇一般,往着更深里钻去。
没有帐蓬抵御风雪,一望无际的荒漠,连找一处背风的地方都成了奢望,而少得可怜的那些荆棘,全部砍下来,也不够这百多人取暖。
乌达将受伤的人放在最中间,好不容易寻来的一些柴禾生起了火堆,让这些受伤的人稍微暖和一些,铜壶里熬着马奶,也能让这些人多一点点活下去的可能。
前提是,他们能摆脱身后的追兵。
“头人,您喝一点吧!”忠心的德安用一个小铜盅倒了一点点马奶过来,还微微冒着热气。
乌达摇摇头。
他们就只剩下几匹母马了,挤出来的马奶也就只那么一点点,受伤的人多喝一点点,便能多些生存的希望。
而现在,能多活下来一个人,未来的敌烈部才会多些希望。
他盘膝坐在最外围,拔出腰间的短刀,插进了坚硬的土里,用力一撬,一块冻土翻了出来,从里面扒出来一些草根,放在嘴里咀嚼起来,与已经枯黄的草茎不同,草根仍然还算鲜嫩多汁。
一连嚼了几十根草根,饥饿感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地强烈了,甚至觉得胃里一阵阵的抽搐。伸手在腰间的口袋里掏了一下,那里面原本装着一些豆子的,现在也已没有多少了,让豆子在手里滚了几下,乌达终于没有将其掏出来。
这是给马吃的。
马光吃草,不吃主粮,就会没劲儿,就会腿软。
马儿不是人,人可以忍,它们却忍不了。
而现在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强壮有力的战马,是他们能够生存下去的一个保障。
唯马与刀,才能让他们感到稍微安心一些。
伸手在一边的草地之上扒拉了一下,将那些落在地上还没有化的雪籽抓了一把,塞到嘴里大嚼了起来。
他盘膝坐在了地上,身边坐着德安,两人的肚子都咕咕地叫着,两人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是苦笑。
两人背朝内里,挤得更紧了一些。
风,越来越大了。
虽然很饿,但疲累却来得更加地凶勐。即便是在这样的寒夜之中,乌达也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几个月前,还不是这样子的。
那个时候,乌古部以及敌烈部在阿父的带领之下,近两万骑直逼上京。
皇帝死了,那个妖妇挟持着太子,想要独掌大权,这自然是不能忍的事情。
国需长君,耶律贤不过十二岁而已,如何能掌舵大辽这艘庞大的战船,所以当耶律喜的使者来到乌古敌烈军司的时候,与父亲一拍即合。
大殿下在东北起兵,而乌古敌烈军司在北部起兵,两相夹攻,会师于上京。
起事之初,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顺利。
那个妖妇自以为胜卷在握,在归义城便解散了麾下大军,只带了一部皮室军缓缓归于上京。而她的亲军属珊军,还被睿智的皇帝隔绝在了南朝。
皇帝哪怕已经死去了,还是留下了后手,为他们打下了最好的基础。
萧思温的大军还在归途之中。
而大辽其它各部,要么会是袖手旁观,比如西北路招讨使司,要么便是措手不及,难以反应,比如南京道总督耶律珍,或者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的西京道总督耶律环。
两万乌古敌烈部勇士长驱直入。
在苦寒之地打熬,与北方那些桀骜不驯的野人一直在战斗的乌古敌烈勇士,岂是上京道那些养尊处优的少爷兵能比的。
一路之上,势如破竹,所向披糜。
也只有来自上京的皮室军才能让他们有所停滞。
虽然被皮室军所阻,但他们却兴奋不已。
因为,这是忠于那妖妇的最后一支部队了,将他们歼灭,前面就再也没有谁能阻挡他们了。
但就在两军相持,最为要命的时候,两支部队出现在了他们的两翼。
一支是全身着甲,连马也披上了皮甲的重骑兵。
如果是平时,在早有准备的情况之下,北方的勇士怎么会怕这些看起来厉害,但浑身都是破绽的重骑兵呢?
乌达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弄死他们。
但现在,他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重骑兵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左翼,然后冲进了他们的军阵。
看着他们手里长长的刺枪,将北地的勇士们戳死,看着他们沉重的躯体,将北地的勇士们连人带马撞翻。
五千重骑兵彻底冲散了北地勇士们的队伍。
然后,便是来自北山黑水的那些野人,女真人。
对这些人,乌达一点儿也不陌生,因为他们曾经被征召,去东北那片白山黑水之中去征讨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