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处逢生的降临,绝非偶然。
得先在绝境中咬牙坚持住,上苍才会有机会将幸运降临。
郑璞部便是如此。
以作好全军皆战死的决绝,终于迎来了生还的希望。
亦让他获得陈式的敬意。
若是说,昔日在南中牂牁郡并肩作战,陈式对郑璞的印象乃是后生颇佳,如今便转变为此子他日必成我大汉砥柱之臣。
是故,在魏军尽数退回萧关后,他主动承担了打扫战场的苦累活。
如收集战死兵卒的军械甲衣,掩埋己方士卒的尸首,以及寻柴火焚烧战场污秽等。
再过数日便是夏四月,天气转热且蝇虫盛起。如若不尽早处理战场血肉残渣及污秽之物等,恐会引发戾疫。
他以军职最高的当仁不让,遣郑璞部及赵广部前去落下营寨。
其实,营寨是现成的。
逆魏退兵太仓促,不仅营寨没有来得及破坏,连粮秣辎重都没有焚掉多少。
相当于陈式变相的,让他领军去休憩了。
中间,有个小插曲。
马谡带着千余残部,护送着粮秣辎重至。
只不过他处于内疚及心惭,交接完便一刻不停留的往街亭而去。
抑或者说,郑璞部麾下仅剩下的千余士卒,看他的目光隐隐有些恼怒,让他无法继续寒暄几句吧。
对此,郑璞追了上去与马谡作别。
“幼常兄,其实我亦有心率兵出萧关。”
他目光十分清澈,脸庞之上亦无有戏谑之色,“不过,兵出之期,乃是等禀报丞相,请来援军驻守此地之后。”
说罢,见马谡脸色依旧落寞,便又加了句,“再者,此萧关道我军未失,且战获颇丰。”
马谡听罢,先是惊诧扬眉,随后便默然无语。
许久后,方长声叹息。
不顾自身官职更高、年岁更长,躬身给郑璞做了一礼,“多谢子瑾维护之心。”
言罢,便转身离去。
背影虽依旧萧条,却微微挺拔了些,不再是暮气沉沉。
盖因郑璞之言乃是隐晦的声称,在将此地战事禀报诸葛亮时,会尽力周旋,淡化他不尊将令私自兵出萧关的罪责。
自身将他陷入死地,但他仍不计前嫌要为自身周旋。
如此情谊,马谡自是感铭五内。
只是有些时候,任何言语都显苍白,如何动容都难显感激。
他只能深深作揖,将此份情谊记在心里,但求有朝一日能够报答。
待他率军离去没多久,领着蜑獽军的张苞亦赶至。
众人自是各诉欢聚之情。
就是张苞每每目视郑璞之时,眼眸中总会悄然闪过一缕黯然。
决死而战的句扶、王平、霍弋及张嶷等将率,或多或少都有些伤势。而被扈从乞牙厝护卫周全的郑璞,却是破相了。
左脸颊之上,有长约数寸的伤痕。
不深,应是矛尖亦或者刀锋划过的,却是会留下疤痕。
大汉僚佐,素来重仪表。
譬如逆魏故大将军夏侯惇,从征吕布时为流矢所中,伤左目,被军中士卒号为“盲夏侯”。亦让夏侯惇照镜便恚怒,辄扑镜于地。
尚有讨逆将军孙策。
曾被许贡门客创伤,医者言可治,只需当好自将护,百日勿动即可。
然,他引镜自照,谓左右曰“面如此,尚可复建功立事乎”,乃动气大忿以至创口皆裂,当夜便卒。
近郑璞容貌受创,已然被天子定为姻亲之家的张苞,自然会有些担忧。
恐性情甚刚的郑璞,日后会因他人讽破相而失志慌惚,变得性情孤僻桀骜等。
自然,他乃白白担忧了。
与郑璞而言,不过添了一缕伤疤罢了。
何足道哉!
再者,大好男儿没点伤疤,怎么彰显勇气呢?
尤其是,他本没有什么勇力.....
咳!
数日后,休整完毕的赵广部,带着沿途缴获的战马,赶回平襄城继续听令于魏延。
而陈式及张苞部,则是接替郑璞及马谡部扼守萧关道。
嗯,郑璞部军残了,留在此地无益。
尚不如押着俘虏,以及战获的辎重甲衣等物归去。
陇关道,街亭。
得陈式遣人来报军情的丞相诸葛亮,知道萧关道不失、郑璞等人安好后,便卸下了心中的忧虑。
就是眉目间的疲倦之色,哪怕是作开心颜时,都无法掩盖。
亲临一线督战月余,且又需分心调度各部,已经让他比兵出汉中时清瘦不少了。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虽丧兵不少,粮秣辎重损耗亦颇巨,但陇右已然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