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志授意,知表是铁矿、坩山所在,更知坩炉炼钢之术,是以不缺刀兵。
而翻过合黎山,便是西海地界,时多有杂胡放牧。再往南的祁连山北麓,更为卢水胡世代牧居之地,是以李松若是有意,只要屠了这些胡部,抢掳上万匹战马轻轻松松。
如此一不缺兵、二不缺甲、三不缺马,若是再将炼铜之法教授予他,便将钱粮也一并解决了,与倒持泰阿,授人以柄有何区别?
到了那时,李松再是忠耿,怕是也会生出邪念来。更何况他并非循规蹈距、安份守己之人,不然何至于连累李承志九死一生?
下意识中,他又想到了李承志时常挂在嘴边的两句话:
人心最是经不起试探……
之所以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筹马不够……
若是知炼铜之法,再让他得到除李承志之外,如今就只有李亮知悉的火器秘方,李松又该如何选择?
越想越怕,不知不觉间,张敬之的额头上就见了汗迹,心中对李承志也就逾加佩服:三年前予泾州遣白甲旧部西遁之时,李承志宁愿与李松离心离德,也要当他之面,予李亮、皇甫、李丰、李时等人授计,嘱咐一干心腹时时提妨李松。
当时知情之人虽未敢置喙,但皆是不以为然,以为李承志心胸不阔,无容人之量。
但此时看来,才知李承志目光之远,所虑之深……
……
夕阳渐远,天色渐暗。
便是达奚与张敬之再好奇,予夜里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李承志便邀二人回城。
达奚依旧兴奋不已,仿佛稚子一般,看哪里都觉新奇。
刚出铜厂,正值下工之时,边道上皆是行人。他仔细一瞅,竟发现有不少妇人与老人?
“如这般妇弱,也能予坊中作工?”
李承志点着头:“自然是能的,虽出不得重力,却可做些简单省力的工序。如在纸厂,可由老弱妇人熬煮纸浆、贴晒纸皮……
若在铜厂,待放干沟渠,便是妇弱从草席中挑捡铜粒。而如纺织、衣靴等厂中,皆是妇人为主,丁壮为辅……”
达奚不解道:“那若是这般,地又由何人来耕种?”
“哪有那般多的地?”
李承志怅然叹道,“李松之时,西海民不过两万户,要开矿、冶铁、锻甲、铺路、修渠、建房等等,只是这些,征尽丁壮仍不够用。是以只能征妇、老垦田。举三年时节,也不过屯田万余顷,将将七十余万亩,便是分到每户,也才不到四十亩……
而至去年,西海猝然迁来七八万户,人虽多了,可垦的荒田却无那般多。不过好在自杜仑部抢来的牲畜极多,西海的草场够大,只好令新民改耕为牧。
但便是如此,家家皆有闲汉,整日游手好闲,无事生非。是以我才建议伯父募兵,如此便多了三卫战兵……而多余之妇人、老弱,则尽皆召入工厂……”
怪不得他图谋河西四郡之心昭然若揭,原来是只靠西海,根本养不活十万余户百姓。
转念再想,只是四年不到的时间,李承志到底往河西偷运多少粮食,竟够五六十万百姓吃嚼三年?
想想都觉的不可思议……
达奚与张敬之都是知兵之人,更署理过民政,自然明白李承志为何多费钱粮募兵,也不愿百姓闲赋。
只因越闲,生事之徒便越多……
暗叹一声,张敬之温声道:“农桑为国之本,民更是以食为田,若无田地,百姓便无衣食,州郡便无赋税,官吏便无俸禄、士卒便无兵甲……此非长久之道……”
达奚一听就知,张敬之这是在劝李承志:即欲图谋河西,不如趁早……还真是半点都不客气?
他本能的一抬头,正好撞上李承志的目光,下意识的一哼。
你哼个毛?
从今天开始,就要在一个锅里搅马勺,更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李承志若跑不脱,还能逃得了你达奚?
过上个两三载,说不定还要加上你父奚康生……
至多也就是明年开春,定会出兵张掖、武威两郡。不然新近自六镇归附的镇民无法安置。到时就让达奚看看,就算敦煌镇将元鸷有两万大军,又能如何?
若非顾忌元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将元鸷并敦煌镇一口吞下也非难事……
“叔父所言甚是!”
李承志回了一句,又瞪着达奚:“到时便让你领军出征,如何?”
“我?”
达奚尾椎一颤,悚然一惊,“你信得过我?”
“真是笑话,我有何信不过?况且我向来不养闲人,难不成你还想在西海混吃等死不成?”
李承志冷声笑道,“正好近日从六镇逃来了许多流民、乱兵,我正愁无人可用,便交予你全权处置。也正好可从中挑些兵员出来,另立一军……”
他正愁如何安置北镇逃来的流民、乱兵,并诸多豪强、部落,奚康生就将达奚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