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四海蛟龙匕,表达了幽王殿下不负皇恩,不负兄长之义,同时也唤醒了,深埋在天家心中,那仅剩的一丝所谓的血脉亲情。
情感凌驾于理智,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会因为幽王之死付出惨痛的代价。
到了第二日,大房接到了一张拜帖。
门房几乎是连滚带爬着,去了安寿堂,呈上了拜帖。
虞老夫人打开了拜帖,看了拜帖里的内容,惊得连手都抖了起来,连忙吩咐了柳嬷嬷:“快去青蕖院,把令怀请过来。”
柳嬷嬷不敢耽搁,连忙去了青蕖院。
周令怀坐在芜廊下,执了一把昆吾刀正在刻章,廊上挂了吊兰,修长的箭叶,与下垂的小花儿,秀雅无比。
柳嬷嬷上前行礼:“表少爷,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来了!周令怀淡白的唇轻勾,略一颔首,便抖了抖身上刻章落下的石灰,与柳嬷嬷一起去了安寿堂。
虞老夫人见周令怀过来了,面色缓和了一些:“方才闲云先生下了拜帖,想在三日后进府拜访你。”
闲云先生用词谴句十分客气,字行间是难得的郑重。
周令怀接过拜帖,随意看了几眼,便合上了:“昔年,曾与闲云先生在幽州一晤,倒也是相谈甚欢,大约是听闻侄孙如今借住在府里,便递了帖子,有劳舅祖母安排一番。”
他的态度太随意,完全不像对待一个盛名天下的大贤,倒像是寻常旧友来访。
虞老夫人一时,也拿不准他的态度,看他的目光,也难免带了审视。
闲云先生此次进京,却是一柄儒剑,直指长兴侯,可见他和殷怀玺关系非同一般,又在这个时候向虞府递了拜帖,而所拜访之人,还是与幽州脱不开关系的周令怀,不管怎么样,都值得令人怀疑?
周令怀进京之后,就一直深居简出。
朝堂之上的事,仿佛与他没有干系,可仔细一想,幽州指挥佥事一职,也是一方武将大员,虽不直属地幽王麾下,可却与幽州府关系紧密。
那么细思恐极,叶寒渊敲登闻鼓,状告长兴侯一事,是否与他也有牵连?
周令怀还与闲云先生扯上了关系。
虞老夫人是人老成精,之前因为朝中之事盘根错节,她也来不及深思,可如今闲云先生登门在即,很多事倏然就清晰了许多。
周令怀表情不动:“我与闲云先生所谋之事,皆是私事,与虞府没有干系,我进京所图之事,亦与虞府没有干系,”他轻笑了一声,神色淡漠:“皇上年岁大了,三四年前的事,又怎么会记得清楚呢?”
虞老夫人心中大骇。
全因他用了两个字,一个“谋”,一个“图”。
谋什么?
图什么?
却是令人细思恐极,可思及后话。
电光火石间,虞老夫人就想到了,昨儿老大说的话:“当年幽王以谋逆论处,我凭着一腔意气,不顾都察院一干人的阻拦上了奏疏,直陈了幽王于社稷十功,恳请皇上重新彻查,从轻发落,叫皇上当庭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如今竟然也保了我一家老小。”
所以,都察院一干人等,下大狱的下大狱,革职的革职,连老大的丈人杨士广都受了牵连,按道理说,老大也是难逃干系。
可偏偏,皇上的怒火像是绕了一个弯,刻意忽略了老大。
现在看来,哪儿是因为什么奏疏?分明就是他们虞府,住了一尊手段莫测的大佛,手都伸到圣上跟前了。
虞老夫人脸都绷紧了:“你与幽王世子殷怀玺是什么关系?”
周令怀淡淡道:“相识于年少。”
虞老夫人面色缓和了一些:“既然闲云先生递了拜帖,自然要好生操办,以免失了礼数。”
周令怀是打幽州来的,横竖都和幽州脱不了干系,虞府也是一样。
就目前看来,幽王世子殷怀玺不容小觎,只待长兴侯押解进京,幽王罪名洗涮,必定是要复爵,复位。
而殷怀玺,做为幽王嫡子,又是世子,少不得要承父亲爵位,幽王是含冤而死,皇帝少不得要补偿,世子殷怀玺还要另外厚赏。
虞府和世子殷怀玺牵扯上关系,也不是什么坏事。
而且,有些事也是避不开。
从虞府接纳了周令怀那一日起,就理应承担任何因果,如今周令怀与大房骨肉相连,没得因为一些多余的疑心,寒了心。
便如从前一般,该怎样就怎样。
周令怀一听就明白了虞老夫人的心思,也露了笑容;“多谢舅祖母。”
心中暗叹,虞老夫人果然是个明白人,难怪教养了小姑娘一身净无瑕秽。
周令怀走后,虞老夫人看着他的背影,良久之后,轻轻一叹:“咱们大房也是卧虎藏龙,周令怀敛尽锋芒,屈居于小小的虞府后院,方寸之地,当真是委屈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