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买地,私蓄过量奴婢等,只要第五伦敢查,亦比比皆是。
眼看类似的事越来越多,律令、刺史、御史禁不完监不尽,有时候,他简直是来次“第五伦痛斥群臣”。
“予刚起兵的时候,以为最大的敌人是王莽。”
“逐了王莽,以为最大的敌人是赤眉军。”
“予平了赤眉,吴蜀又割据一方。”
“等到灭蜀逼吴后,予现在是越来越清楚了。”
“大魏的心头之患不在外边,而是在朝廷,就是在这未央宫!
“就在予的宗室爱将,和大臣们当中。”
“吾等这儿烂一点,大魏就烂一片,汝等要是全烂了,大魏各地就会揭竿而起,绿林、赤眉就会借尸还魂,让汝等死无葬身之地呀!”
“想想吧,王莽在苍龙阙上掉了脑袋,才几年哪?忘了?!”
“那断头台还收在宫后边,作为我朝重宝,天天的盯着汝等项上人头呢!”
第五伦终究不会这么骂,靠他一张嘴,骂得醒几个人?还是得靠制度来约束啊,加上科举考试不断从寒门补充新鲜血液,撑过几十年上百年应该没有问题。
但再好的制度,终究是靠人来执行,而人的欲望是无尽的,有一就想二,有百就想万,富豪们总对自己海量的财货不能满足,闾右们总幻想穷鬼还有压榨的空间。第五伦在时能加以遏制,等他人亡政息后会如何?
站在长江边,第五伦知道,他王朝初立,生机勃勃,虽稍有懈怠,终是暇不掩玉。
但名为“历史周期律”的时钟,已经在滴答作响,早就开始走动了。
他,乃至于他的王朝,肯定是跳不出周期律的,毕竟未来两千年,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至一国,谁跳得出这其兴也勃,其亡也忽?
“但我相信,未来终究会有人跳出去,实现真正的三代之治!”
第五伦恍然想起,当初王莽走上断头台前,曾笃定第五伦也想做圣人、致太平,老头子对第五伦的迷之自信颇为不满,一度悲愤地质问:“第五伦,汝何德何能,能笃定,自己定能将予未竟之业,一一做成!?”
而第五伦的回答,让王莽更加迷惑。
“当然能。”
“因为,我见过三代!”
第五伦指的,不是王莽、儒生们对上古尧舜的臆想,而是真真切切的现实:那是两千年后,他来的方向!
这就是第五伦以区区普通人,敢与天下豪杰竞逐,甚至最后不视其为敌手的最大底气!
他知道河流的朝向,不是回头追忆虚无缥缈的尧舜文武,而是走向未来。
第五伦还要让世上的读书人,都扭转过去对上古的遐思,相信三代不在身后,而在前方,否则,往后也只会像王莽、刘歆一般,满脑袋聪明才智,却用在籍古训诂,从先贤只言片语中寻求解决之法,必是南辕北辙。
为了向世人灌输这一点,第五伦必须更加努力才行,只有一个生活上升的时期,一个大多数人看得到明天希望的时代,才会憧憬未来更美好
“而我能做的,就是止住前朝时倒退的步伐,赶在死之前,努力在这黑暗的螺旋阶梯上,多往前走几步,让后来者距离光明,稍稍更近些。”
“如此,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
你看,有天灾、地殃、人祸这三大敌人,就算没了秀儿做敌手,他,还会寂寞么?
想到这,第五伦一下子开心起来,仰天笑道:“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接着,第五伦忽然将手中的那枚九穗玉玦,猛地一掷,任其落入朝天门下的浑浊长江中,随波东流去。
不是扔给下游的刘秀。
而是扔向如时间般流动的江水,逝者如斯夫,想扔向他所来的地方,抛给两千年后的某个人?
武德十二年公元36年端午这天,一向不喜欢抄诗的第五伦,却忽然兴致大发,“作”辞数阙,令人勒于朝天门江石之上。
辞曰:“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先贤以流水比拟时间,那是否能假设,当时间之流遭遇到某些变量时,还能维持之前的航道么?比如一只从未来穿越而来的小蝴蝶,扑腾着翅膀,爆发巨大的能量,改变无数人的命运,斩断过去的历史,其影响如此之大,以至于时间之流轰然决口,甚至于改道,奔涌向全新的未知方向!
但旧的河流仍未消失,仍在平行时空中,沿着故道继续流淌,仿若一切改变都未发生
亦或是,在不起眼的角落,也多了个一只小小的“蝴蝶”。
这是我们的时代,公元2021年,共和国第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