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秀和诸汉的官方叙述里,王莽就是篡汉贼子!但第五伦虽借民意诛了王莽,事后却给老头子定了谥号,还承认了新朝的正统地位。就像周武王剁了帝辛的人头,却不妨碍周朝认为自己上承夏商。
王莽的称谓,严格来说应该是“新夸易皇帝”,这是第五伦令桓谭给王莽上的谥号,但朝野多是直呼其名字。
这世上的大新忠臣早已绝迹,还会尊称王莽为先帝的,恐怕只有巨毋霸一人。
在巨毋霸心中,王莽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徒,而是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君上,他对王莽的效命,最初是报恩。等到后来王莽流落民间,成了一个苦苦求索太平之道却撞得头破血流的可怜老者,巨毋霸对他就又多了几分可怜。
所以在王莽被押往长安时,巨毋霸分明已被第五伦赦免,准他自行离开,却仍执拗地跟着队伍,只求送老王莽最后一程,甚至还得到特许,见了王莽几次。
如此一来,巨毋霸恰好见证了王莽人之将死前的转变,从“错的不是予,而是整个天下”的癫狂,慢慢被第五伦的杀人诛心打垮,开始接受自己将国家搞成这烂样的事实。
而绝望到了极限,却又滋生出一些期盼来,当巨毋霸告诉王莽,自己在长安附近所见,各地在慢慢恢复秩序,仿佛回到天凤年间时,王莽感慨之余,也曾说过……
“管仲非仁人哉!齐桓公杀其主公子纠,管仲非但没自杀,却又做了桓公的臣子。他器量很小,既不宽厚慈惠,又不节俭,甚至不守礼。然而却又是管仲辅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存邢救卫,诸夏之人至今受其赐,连孔子也说,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第五伦也是不仁无德的小人!却能将让国政回到大乱之前的情形。”
肯定能力,否定私德,等到王莽上斩龙台的那天,心态变化就更大了,当巨毋霸与他最后一次见面时,老王莽竟没有赴死的悲愤畏惧狂怒,只喃喃说什么……
“能继予志向者,其唯第五伦乎?”
与巨毋霸作别时,甚至还对他说:“第五伦或许真能替我弥补大错,令天下太平……将军若不欲归野,或可在其麾下相助,让那一天早日到来,也替予看看太平世道罢。”
不知这是不是疯话,但他们一个敢说,另一个敢应,巨毋霸下拜对着王莽背影三顿首,曰:“臣,敬受诺!”
而后他找到第五伦,表达继续效命的打算,第五伦倒也大方,以“待主忠诚为由”,给了巨毋霸不少赏赐,然后一挥手……
就将巨毋霸远远打发到东方来了。
“这便是我替魏皇征战的缘由。”
说完了自己的故事,巨毋霸抿了一口酒,敬李忠:“李刺史又如何?”
“我……”
李忠叹了口气,也举起酒樽,与巨毋霸对碰了一下:“在河北时,李忠以为自己遇上了天命之子,却终究发现,那只是一个赝品。”
刘子舆的“英勇神武”一度给了李忠希望,但当刘子舆遇到真龙后,却迅速露出了原型:靠招摇撞骗,终究是骗不得天下的。
北汉亡了,刘子舆身败名裂,但李忠还想继续活下去、走下去。
他提高了音量:“但李忠想令天下早安的夙愿,却绝非作伪,也只有在魏皇麾下,方能实现此愿。”
话没说全,但巨毋霸口直,替他说了实话:
“这就对了,吾等,皆对魏皇谈不上忠诚,只是心有愿望,故而会好好做事。”
巨毋霸站起身来,掀开了营房的帷幕,回首道:“李刺史也不必担心我与赤眉有故,会对其手软,我当年是见过真正的赤眉。”
他想起那个顶天立地,双眉赤红的巨人:“但自从樊崇被擒后,赤眉军,早已褪光了色!”
……
“赤眉已不是过去的赤眉了。”
曲阜以南、泗水之畔,曾在赤眉军中当过牛吏的刘盆子,也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且说半年前,刘盆子在宛城得了冯衍协助,谒见过第五伦后,他就被魏皇看中,幸运地成了一名郎官,眼看就要平步青云!
但刘盆子也就在皇帝身边待了几个月,而后就被派去一处他事先没料到的机构绣衣卫。
刘盆子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张鱼的下属,张都尉靠着在南线的功勋封了伯,刘盆子来的第一天,就给这个曾替冯衍搞过自己和岑彭的小儿曹讲明了厉害。
“汝问我绣衣卫是做何事?现在便就来告诉汝,对内,丞相司直管不了的案吾等管,对外,大行令冯敬通拉不拢的关系,吾等来拉!皇权特许,先行后奏,这就是绣衣卫,可清楚了?”
绣衣卫的职权当然没这么张鱼吹的这么夸张,但他们在战争中的地位,已远超大行官署却是真的。每逢打仗,这个机构会派出大量间谍,发动亲魏人士举事,此策屡试不爽,已在荆楚、青州取得了奇效。
而现在,就轮到鲁地了!
鲁地是儒学的中心,但与其文化地位截然